016
「扑朔......」
我听了,泪水夺框而出,呜咽着说不出话。
「别哭了......」
「我、我一定会救活你的,你别担心......」我趴在他身上,把他的白衣都弄湿了,听见他略带无奈的叹息,我啜泣道:「我都还没和你道谢,你怎麽能离开?!不...我应该是和你道歉......你为我做这麽多,我却处处刁难你,你说你喜欢我,我却不能为你做什麽。你走了的话,我就会对你有所愧疚,你就能安心吗?!还不如让你以为毒是我下的,这样双双一恨,也就不亏欠了......」
「你在瞎说什麽?」他眼里带着笑意,但更深的是哀伤,语气越加虚弱,「我很高兴,扑朔。」
我抬起头,见到他疲惫无神的面容,又意识到自己满脸泪痕,拾起衣袖随意抹了抹脸,重拾笑容,勉强的向他笑着:「你不会有事的。」
上官濬在苦苦忍受毒发的痛苦,他惨白泛青的脸色和冷汗直流,我实在不忍心看他如此,问他:「我能不能做什麽...减缓你的痛?」
他苦着脸摇首,连手都无力抬起,声音更是纤弱:「不用...你陪着我就好,什麽都不用做......」
「可是......」
「我已经没救了...三弟他...不可能会救我...月娥又死了......」他困难的对我一笑,「月娥说得对,我该赴黄泉了。」
「都是我的错!」我两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悔恨交加的说:「如果我没有倒那杯茶,你也就不会......」
「不是你...咳咳!」他正要安慰我,却对我咳出血雾,我不顾身上的脏污,拿着帕子为他拭去血渍。
我拿着帕子的手猛地一顿。
「我去找三少爷,」我擦了擦手,皱眉道:「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没有用的,不要去...」
「上次是你的手,那麽这次呢?你的命吗?」我毅然起身,眼中闪烁着坚定,「都是因我懦弱才让你失去一条手臂,你可以因为是我而假装释怀,但这次就不一样了。」
杜谷鸟正嘤嘤夜啼,其声划过冰凉的苍穹、那令人难忘的夜。多少游子为乡愁而黯黯拭泪,又有谁知道多少泪光在今夜飘摇流逝......
#
九月三十,秋。
景物一片萧瑟,金风偕着凄凄细雨,上官府门前那株杜鹃被打落了几朵,落於秋泥中参着一点儿伤悲。
远方尽几丛绿点缀蛮荒,还有几撮雪白漠楞楞的,在雨中缓步潜行,携着大块白色锦旗,用笔潇洒的挥上一「丧」字,令人顿感凄凉。人们抬着棺,那木棺朴素而不华丽,象徵死者的孤高清雅,其芳名永被後世所流传。
悄然的跺着步子,尾随在後,直到一山丘上,见到那石碑上的几个大字,清晰的、无庸置疑的刻於其上,我的脚一软,抱着一旁的樟木,手指像是要嵌进树皮,但远比不上心中的痛。
九月二十八,丑时,上官二少爷,卒。
「......」
待哀悼的人们离去,我才缓缓从密林走出,望着那被甫被填上的墓,任其冰冷刺痛的雨水削磨我的全身,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我黯然神殇的抚着那粗糙的墓碑,想说话喉咙却似被灼烧一般,火辣辣的疼。
「我......」我咽了一下口水,幽幽的道:「你曾说,凡事不是靠武功就能解决......」
「那麽你练武做什麽......连自己都没办法救......」
「你怎麽那麽笨,上官濬...?」
「你做事那麽小心,结果被一杯茶毒死......」
「你这麽做...是想让我永远记得你吗?那你成功了,我只会永远对不起你......」
我发狂似的笑着,跪在墓前,使劲敲打着墓碑,直到双手流出鲜血,我疑惑的看了一眼,在衣服上抹了抹,又继续拍打石碑。
上官濬,你让我一世这样把你记得,我便恨你一世。
上官濬......
忽然间,有人由後握住我的肩膀,阻止我再自残,我泪流着转头,却被雨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是谁,他一股脑儿把我拥入怀中。我已无心理他是何人,只是感觉到熟悉的温暖,我哭得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把鼻涕眼泪抹在他的衣襟上,然後双臂紧紧的缠住他。
是他......吗?
我的脑中飞快的闪过这个想法,但雨越下越大,淋湿了我的心情、湿了我的期待。
「朔儿,不要哭了,我带你回去...」
他横抱着我,我被雨水打得睁不开双眼,只觉得手好痛好痛,像被撕裂一样,我忍不住嘤咛出声,那人仍然呵护备至的用下摆将我的手缠住止血,我则疲惫的躺在他怀中。
会叫我朔儿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暖和的热气给惊醒,睁着如铜铃般大的双眼,直直的盯着上面的帘幕,细细的回想过程。只忆得在去给上官濬吊丧时睡去了,之後就被人带了回来,我还一度以为那是上官濬,也不觉得恐怖。
不、不是他,应该是......
「朔儿,」我一转向门口,就见到上官跫玥笑咪咪的望着我,「好点了吗?」
果然。
「是你带我回来的?」我想要起身,却发现手被缠了好几卷麻布,还透着一丝血痕。
「你在雨中为二哥哭丧,哭到要把二哥的墓拆了,我才阻止你的。」他冷哼一声,又说:「再来你就昏倒了。」
我瞪大双眸,不管身子有点虚虚的就跳下床,还不小心踉跄了一下,但马上站稳後往门口跑。
「你要去哪儿?」他问。
「走开!」
他挡在门前俯视我,一副不打算让我出去的样子。
「我要去和他们解释!」我咬牙道。
「解释?」
「解释上官濬和月娥不是我杀的!」
他愣住,吃惊的说:「他们怀疑你?你怎麽知道?」
「不只是怀疑,他们打算为死者向我报仇,等到他们下了决定就来不及了,就会立刻派人来抓我!」我着急得跳脚,向他说:「所以请你让开!」
「我和你去。」他坚持的看着我说,一手拉住我的手腕。
「不用了,」想起月娥说的话,我冷淡的对他说,「你不要害我就好了。」
趁他发愣的时候,我钻了个缝隙溜出去,想快点到饭厅去,最近上官府的人都在那儿讨论要事,上官跫玥也许被认为没有去的必要,於是可以不用去。
「哎哎,这不是昨日才说到的人吗?」
我往声音的方向一看,居然是那氏和大少爷。
「一个杀人犯怎能这样到处跑啊?」那氏对我弯起一抹奸诈的微笑,「不过没关系,证据都已经完备,待捕捉令发下,就是你的死期了。」
「亲爱的,你的手下还真能干,复仇之外还又帮我达成目标。」大少爷仍旧是潇洒的笑道,但眼里却透着阴狠。
「那是应该的∼」那氏揽着大少爷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回头望着我道:「喔对了,不如我们把她拉到饭厅去,直接让老爷对她做处分如何?」
「那是。我还得向爹请求要保留屍体,不然那人是不会信的。」
屍体...?!是说我的吗?
我後退了几步,想跋腿就跑,但一转身却发现那氏已经娇笑着挡在我身前,「你想去哪里?捕捉这麽久的猎物怎能让你轻易逃掉,现在没有什麽二少爷能保护你了,你的三少爷也是天天盼望你死,还有谁能救你?」
她伸手跩住我的手臂,往伤处一弹,那蚀骨之痛让我大叫一声,想扯回来却动弹不得。「你最好安分点,如果你还想死得安详。」她靠在我耳旁说,伴随着一阵笑声。
大少爷则是抓住我另外一只手,两人硬拖着我往饭厅前去。
到了门口,大少爷将门踹开,里头的人看到一阵惊呼。「她...她是......」上官夫人颤巍巍的用她的食指比着我,惊恐万分的说:「夫君,就是她,就是她杀了我的儿啊,我那聪慧过人、文武兼备的儿子啊!!」
「不是我......」我正想要反驳,却被那氏用一块破布塞住嘴,她狠辣的说:「娘,我们夫妻俩为您把凶手抓来了,她是当晚在二少爷房里的人,不知为何杀了二少爷和他的婢女月娥。还请老爷严刑惩办这个无法无天的婢女。」
我心痛得又快掉泪了,不如就这样吧,就让我也死吧,与其呈受被人怀疑的苦楚......
上官老爷看了我一眼,似是也不屑理我,就说道:「看你们想怎样处置她就怎样吧,看是溪儿你要杀要剐还是如何,爷不想再处理有血光的事,实在晦气。要处理也远离府上,别让冤魂厉气煞到府上的人。」
上官夫人眼一亮,娇嗔道:「老爷,你多久没叫妾身溪儿了?」
「叫一句溪儿便上了天了?」另一头的琉璃不满的嗤道:「这麽多人面前也不知羞耻,都是有两个小孩的老妇了。」
「你说谁老妇?至少我的孩子有品有德,倒是你的孩子障碍可多了,连个婢女都教不好,结果呢?还跑来杀我的儿子,你说你还有脸留在这里吗?!」上官夫人厉声道,怒气冲天的拍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