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们都曾相信的童话故事,总会在最後一页带给我们无限希望──行过阴暗幽谷的主角,永远都能在故事的结尾「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於是,活在阴影里十年了的我,就因为这场突然闯入我生命的电影,想起自己十六岁时的模样,哭得柔肠寸断之後,发誓要重新做人,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骗你的,你以为你真的在看骗肖童话啊?
和少女走出戏院,我深刻感觉到自己活在童话之外──即使有那麽一瞬间脱离了现在的自己、看到了过去的风景,走出戏外的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还是现在的我,那个玩低级的抽钥匙游戏、现在带着一个陌生少女的我。
「今天,谢谢你。」
「嗯。」她的个子不高,不过比当年的语心高一些些,语心实在太小只了……「以後小心一点,万一你是抽到其他人的钥匙可就糟糕了。」
「所以我今天很幸运罗?」她的声音没有像刚拿到我钥匙时那样怯生生了,此时她的声音活泼许多,可能是放下心防了吧?那麽容易相信人,果然很天真,果然就像、就像……
我偷偷笑了一下,还真是一样傻。
不过,语心的声音比较细、比较温柔,而她的声音比较亮,像小孩子。虽然我也怀疑,是因为我已经太老了,才会觉得高中生的年纪是小孩子。
「当然啊,你要是抽到其他人,现在已经被侵犯了吧。」
「好可怕哦。」
「所以你真的要小心一点啊。」我皱眉:「那些女生真的会欺负你吧?」
「还好啦,她们也只是偶尔嘲笑我而已。」
「只有这样的话,干嘛不敢拒绝她们?」
少女低下头,这动作就像语心那小家伙每次失望时的反应,我的心跳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口气有点像在质问。
「抱歉,当我没问吧。」我耸耸肩:「不过如果需要我保你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她们敢再动你,我帮你教训她们。」
「没关系啦,不用。」她傻笑,为什麽你们都一样笨得让我生气:「她们真的没欺负我啦。」
「唉。」
「对了,为什麽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啊?你也是被逼来的吗?」
「没有。」我很惭愧:「我跟他们一样烂。平常玩这游戏,我也都跟他们一样,把女生带去宾馆。」
「你们都好可怕。」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讲话都是不经大脑。
「对啊,就说过了嘛,外面我们这种坏人多得是,更坏的都有,你能避免就尽量避免这种事吧。」我不禁感到可笑,我自己都是他们那夥的,居然还这样警告原本要被我们玷污的小女生。
「可是,如果你真的那麽坏,为什麽没有碰我?」
「如果是别人我就会做了吧,可是你跟她们不一样。」
「不一样?对你们来说不都是女人吗?」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你让我想到一个以前认识的女生。」我不知道自己干嘛那麽认真地回答她,或许是因为她表现出对我的信任吧,真是个容易相信陌生人的傻子,怪不得一下就被那些小婊子骗来。
「是刚刚看电影时想到的那个女生吗?」
我愣了一下,想不到她看起来又傻又天真,倒是心满细的。
「干嘛?对我哭有意见吗?」我不甘心就这样被看穿心思:「谁跟你说我是想到谁了?」
「没有呀,只是看不出来你们这种人也会有温柔的一面。」
「什麽我们这种人啦?」
「所以你喜欢那个女生,把感情投射在我身上,就不想伤害我了,是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我吐一口气:「虽然我也觉得这很莫名其妙,你和她是不一样的女生,声音不一样、长得不一样,气质也完全不同,但不知道为什麽,看到你的那个当下,我就是想到她。」
「什麽嘛,怪不得我朋友都跟我说,男人最坏、最喜欢找替代品了,动不动就把对别人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哪有啊,女人也会干这种事好不好?性别刻板印象。」真是的,看不出来这小家伙也满多话的嘛:「原来你还有朋友喔?」
「院里的夥伴啊,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偶尔会聊一些好玩的事情。」
「院里?你住院吗?」你身体不好?
「什麽住院啦,是育幼院,我在育幼院长大的。」
我的心被撞了一下,转头认真地注视她的眼睛。
她的语气没有一点自卑,像是很平常的事情,和语心每次提到育幼院,就忍不住说很多感伤的故事恰恰相反:「所以班上女生常常笑我这点啊,但是我觉得没关系,我们院里其他小孩也是这样长大的嘛。」
「嗯,所以我才说你们完全不一样呀。」
「不一样?这有什麽关系?你要说她不是在育幼院长大吗?」
「不、不是,是她比较悲观一点,不像你,正面能量还满多的嘛。」
「我小时候也是不太喜欢和别人一起玩呀,都待在育幼院的楼上……」像忽然想起来什麽:「欸,现在几点了呀?」
「快四点了。」
「天呀!」少女专有的天真烂漫叫声:「我们中午就放学了,我弄到现在才回去,这样黄妈妈会骂死我的!」
「黄妈妈?」我一时还没意识过来。
「当然就是照顾我们的人啊。」哦,就像以前一直打语心巴掌的那个吴妈妈吗……我皱起眉头。
「你这样回去不会有事吧?」
「不会啦,希望有公车可以搭回去,那里在山坡上。」
「要我载你回去吗?」
「不要啦,这样会被黄妈妈骂。」
「那你要拿什麽理由晚那麽久回家?」
「只好说是长舌,跟朋友不小心多聊了一会儿。」
「太没说服力了吧,多聊的『这一会儿』也太久了点,你是很不会说谎吗?」
「那要怎麽办嘛?难道要说公车晚到吗?」
「好啦,看你要怎麽编,别因此被骂就好了,我会自责的。」如果这话是对其他女人说,肯定是为了哄她而已;但对她,我是认真的。见到和语心同样遭遇的女孩,我实在不忍心再次害她受伤。
早知道的话,就应该不要带她来看电影,先让她回家去。
「虽然一开始很害怕,担心我如果不跟着你走,会不会被你怎麽样。」少女笑了:「但就目前来看,你还是个好人吧?谢谢你今天带我来看电影。」
她的笑和语心很不一样。语心的笑是温柔的笑开,就像微风拂过水面留下的波纹;而眼前的她,笑得像孩子一样单纯,咧开的嘴露出漂亮的牙齿。
「我才要谢谢你,说真的,我很久没像今天,讲话讲得那麽过瘾了。」跟元凯他们,或是那些刚认识就上床的女人,我从来说不到几句话,都只是回答别人的问题而已。
仔细想想,今天真是疯狂,居然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女生说那麽多话,这对我来说,可是比一夜情还扯的事情。
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麽大不了,只是从身体的交往,变成心灵的交往而已吧。
「我以为你对每个女生都那麽好耶。」
「说过了,我是个烂人,通常都不会和对方多说什麽,只想着办事,完事以後直接人间蒸发,不要再和对方联络。」
「所以你也不会再和我联络吧?」
「这样也好啊,我们都别给彼此带来负担,今天就当作出来玩吧,开心就好。」这是我一贯打发女人的方式。
见她失望的神情,我有一点不舍,不过我相信那是因为她还太年轻,还太依赖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或许哪天,她就会了解,其实把关系拉远,对彼此都是种仁慈,都别让对方还要花时间去经营关系、培养感情……然後再失去,还要再花时间疗伤,多累多辛苦。
「我送你回去,你会困扰吧?」
「别这样说啦,我一个人就好,掰掰。」
「掰。」别勉强她,让她走吧。
少女已经走得离我有一段距离了,她回头,可爱的笑容却像是在我的心上扎了一下。
──「毕竟你如果那副德性回家,肯定会被爸妈骂吧?」
──「穿别人的衣服回家才会被骂吧?」
──「倒是,你穿我衣服穿得很自然嘛!」
──「啊……对不起嘛!因为你刚刚一脸我不穿就要生气的样子啊!」
语心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呵。
我想我也该学会,别再用自以为的方式关心别人。细细回想我们当初的一字一句,才发觉──原来从一开始,语心就一直包容着我。
明知道穿我的衣服回家才会被责备,却还是在我的要求下穿了;明明是我先显露出她不穿就不高兴的表情,她却在我说「你穿我衣服穿得很自然嘛!」时,呆呆地说一句对不起。
对了,这附近,好像就是当年我和语心来做志工的育幼院附近呢……
我站在那自己傻傻笑了一阵,背後却被人拍了下。
「看你很久了,跟马子约会爽成这样。」
我回头,是个戴着眼镜、理着平头,个子矮我一些,身材却很结实的男人。
「看你的脸,是不是想不起来我是谁?」
「不,我记得,你是──」育幼院的大哥哥,阿喆。
不是想不起来这张脸,而是困惑这位只见过我一次,而且还是一次不友善的会面的阿喆,怎麽这会儿态度特别友善?
在看完电影之後,立刻遇见在同个回忆里的人,还真是邪门啊。
「忘了我啊?亏我还记得你叫阿杰。」
「叫阿杰的人有千千万万个好吗?」我将目光往旁一扫,发现了两个国小年纪的小女生。
似乎是发现了我的视线,阿喆解释:「哦,她们是我女儿。」
「结婚了啊?真是。」我啐一口,看电影时才刚好想起阿喆这家伙:「怎麽今天也在这里?你看我多久了啊?」
「从戏院就注意到了啊,你们坐我们前面,看完之後开灯,就发现你从我前面的座位站起来,和那个女生离开。」阿喆肯定现在在当狗仔吧:「我就想你哪根筋不对,交一个那麽小的,就站在这里一直看你,看你什麽时候才会发现我,看来你跟那个女生聊天聊到忘我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现在流行第一天认识就聊那麽开心吗?」
「才没有。」我看看那两个小女生,像麻雀一样吱吱喳喳,兴奋地聊着天:「你动作真快,结了婚还有了两个小孩。」
「我没有结婚啊。」
「什麽?未婚爸爸,好感人。」还真是奇怪,自从语心离开之後,我就再也没有用这样耍嘴皮子的语气说过话了吧?
是不是遇到某个回忆里的人时,就会不自觉变回那段时间的自己?
「干。她们两个是我领养的啦,我现在已经不在育幼院当志工了,毕竟人都三十几岁了,也该找个正当的工作吧?」
「你原本的工作多不正常?」
「就除了当志工以外,剩余的时间也会去当临时工。」
「那不就跟我现在差不多,赚不了多少钱?」
「所以你现在就是走我当初的路啊,啧啧。」阿喆说:「我今天也放假啦,咱们找个热炒店,坐下来聊聊。」
虽然我觉得这样很怪,我和他何止不熟,原本的关系简直是糟糕透顶的仇人,一起吃饭想必十分尴尬;可是我又没法拒绝,毕竟阿喆释出了难得的善意。
我是不是愈来愈像一个心软的人了?
我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位视我为最大情敌的阿喆,会这样主动找上我、友善地对我提出邀约。
就像我怎麽也想不到,元凯他们有天会开始对我称兄道弟,或许都是因为纱奈的关系吧……我的胃不禁一阵翻搅。
语心啊,你离开之後,好多东西都变了啊。
「生活都那麽辛苦了,干嘛还多养两个小孩啊?」我看着在热炒店门口蹦蹦跳跳的两个小女孩,无法理解地看着阿喆。
此刻我还是觉得有些怪异,自己居然真的在和阿喆说话呢,而且还是这样平和的对话。
「就喜欢小孩子吧,觉得一个人生活怪寂寞,有小孩陪比较热闹,也比较充实。」阿喆喝了一口啤酒:「不过,教养小孩是真的满累的,而且很麻烦。」
「真想不到我们会在同一个戏院里,还是看这种少女片。」
「没办法,小玲和小爱都说想要看嘛,毕竟是小女生。」阿喆的眼神充满父爱地看看门外的两个女儿:「倒是你,是因为带女朋友,才看这种片吗?」
「才不是咧,不是说我和她第一天见面吗?我们是玩抽钥匙,她抽到我的机车钥匙啦。」
「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东西。」阿喆故意哼了一声:「语心如果地下有知,一定对你失望透顶。」
此话一出,我们忽然开始了几秒钟的沉默;即使前面几分钟,我们也曾因为一时找不着话题而沉默,却不像此刻的寂静,那样压得人想哭。
「正是因为她,我们才认识的吧,想不到她就这样走了。」阿喆感叹着,把身上那罐啤酒乾了。
「你,是怎麽知道消息的?」
「你们来当志工过後没几天,我想说自己那天的确对语心太粗鲁了,担心语心会从此讨厌我、再也不来,所以我就跑去她的育幼院那里找她。」
「没有被骂吗?那里的阿姨都很凶耶。」
「不会,因为我也有去他们那里做过志工,那里的吴妈妈也认识我。」阿喆还在回想:「我问吴妈妈可不可以找语心,吴妈妈没什麽反应,只说语心和班上同学出去玩,车祸死掉了。」
「就只有说这样?」全世界都被你们骗了呀,你们到底何来的自信和本事,确定自己做的事永远都不会被抓包。
「是啊。」阿喆说:「我一开始也是很无法接受,很生气地想找出载她的人,我甚至都带家伙去找到那个叫美娜的东西,她却超级紧张地说她什麽都不知道、她只是被逼的,她也很後悔啊……」
美娜也真是让人可怜她,永远活在纱奈阴影底下的人,不停摸索到底要怎麽过生活。就这样,她在白道让人讨厌,因为她是纱奈的跟班;在黑道她让人看不起、不想尊重,毕竟她只有跟在纱奈身边,才敢放肆。
「所以你也知道,她是被害死,而不是意外死的吧?」阿喆挟了一筷子的卤味到我碗里,真是受宠若惊,要吃他的口水让我毫无心理准备:「那个美娜,也有提到你,说王世杰也有找过她老大了,她们都有努力给交代了啊……」
「还真是自以为有交代啊。」只是说了些蹂躏人、看不起人的话,就算交代了吗?你们有因此受到什麽处罚吗?除了美娜家里被迫要赔的钱之外。
「当时我也是很气,超想把她杀了,觉得她怎麽可以把语心的命当作那麽廉价的东西,赔了钱、讲了实话就行了。」阿喆忽然看着我,他在刚刚讲到过去的事情时都是望着墙壁发楞,或许那样才不会被干扰吧:「对了,原来你叫王世杰啊,啧啧。」
「刚刚还一副只记得我叫阿杰的样子。」
「没办法,是因为提到这一段,才忽然想到。」一脸「怪我罗」的表情,阿喆继续说:「原本我带去找她的家伙都要往她砍下去了,不知道为什麽脑海忽然浮现好多、好多人的脸,先是语心,然後是以前在育幼院长大时,那些照顾我的妈妈们,如果我为了杀这个人渣而被关,她们也不会高兴,还会对我很失望吧?」
「还真冷静,想得到这些。」
「不知道为什麽呀,原本气得快要发疯,但不知道为什麽疯到一个临界点,会忽然抽离自己,变得异常有理智。」
「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发疯吧?」我想像阿喆原本已经要砍下去的家伙停在半空中,忽然觉得算了、於是猛然放下家伙的画面,觉得荒唐至极。
「或许哦,然後我就觉得算了,报复她们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过很好,让她们知道,她们根本没有伤到自己。」阿喆啃着鸡脚:「不过我也在美娜口中听到原因,我猜得没错,我果然不是自己乱想而已,语心她真的喜欢你。」
从他人口中再次听到这件事,口中的啤酒吞咽到一半,差点儿吐出来。
「你不会不知道吧?虽然她也没提过你知不知道。」
「不重要。」我说:「你不怪我吗?」
「怪你?觉得是因为语心喜欢你,才会被她们害那麽惨,不然语心原本顶多只是被欺负,是吗?」
「对,我一直是这样想的。」喉咙堵堵的,我闷闷地说。
又是一阵的沉默,阿喆才又开口说:「电影你是认真看的吗?」
「嗯。怎麽了?」
「中间那一段记不记得?徐太宇的过去,和朋友在海边比赛游泳,结果朋友却溺水死掉,他觉得是自己害死朋友的那段。」
「记得呀。」那一段,我的心思乱了好一阵,眼泪却没有流出来。
「可是就像林真心说的啊,如果再重来一次,阿远还是会下水,那些都是对方的选择,不必让自己来承担啊。」
所以你要说,喜欢我是语心的决定,不用我来承担吗?
「我好讨厌那一段。」我别扭:「说得那麽容易,如果我是徐太宇早就猫她一拳了。」
「别那麽偏激。」阿喆的视线又落在前方的墙上了:「说真的,这些年我照顾小爱她们,心也愈来愈软了。就是因为知道了语心喜欢你,才告诉自己哪天再遇见你,要好好跟你相处,我相信语心也会希望我这样做的。」
「有女儿的爸爸还真是不一样。」我苦笑,还有一半的自己陷在方才被提醒的悲伤里。
「所以说,你是因为泡夜店、和他们混,才会玩抽钥匙游戏的吧?」
「我已经这样烂很久了,从她走了以後。」
「你有想过语心不希望你这样吗?」
「我根本不肯想起她呀。」我还在苦笑。
「我已经不想再困在回忆里处罚自己了,因为真正错的不是我们;如果连她们都那麽无所谓,我们何必受应该是她们的罪过?」
「你想真多,我只是单纯无法忍耐失去她这回事。」
「你有一天会想通的,好好过生活才是报复她们,也是让语心放心的方式。」阿喆像是忽然想起来什麽似的:「对了,你还留着那袋星星吗?」
「你怎麽知道的?」我很惊讶,我都忘记那袋星星的存在了。
「语心有提过,她每天摺的星星,有一天要送给一个值得她爱的人。」阿喆有些感伤:「我就在想,不知道她给你了没有?」
「有,她有给我,那袋放在我旧家。」
「好好珍惜,知道吗?那是她留给你最後的东西,也是你唯一能回忆她的方式了吧?」
「你想太多,我只要不要想起她,她这个人就会像不曾存在一样。」
「真是固执。」阿喆叹一口气:「我已经原谅回忆,你也该这样做了。」
「我真的没有心理准备今天会遇到你,还有这部电影。」我放下啤酒罐:「给我一点时间整理自己,好吗?」
「你肯这样许诺我,已经是很大的改变了吧?」阿喆自己又加上了一句:「虽然我并不是很认识你,不过我相信你原本是个很好的男生,才值得语心喜欢,对吧?」
「当时还骂语心是喜欢我哪一点咧!」原来我也是记仇大师。
「那时才二十几岁,还很幼稚嘛,但我现在已经看开很多事了,你也加油。」他站起身,拍拍我的肩。
和阿喆及他的两个女儿挥手告别之後,我站在热炒店门口,看着外头下着的大雨,想起电影里那个画面。
男主角听了女主角的话,「那些都是他人的选择、不必让自己承担」的话,心里上演的小剧场──
他站在海边,望着海哭泣,却见那个死掉的朋友站在水中对着他挥手、继而转身潇洒离去,他於是也释然地笑了,然後也转身离开那个海边。
原来在那之前,无论他变得多坏,他的心一直都留在海边,望着海面自责地哭泣……
望着眼前的大雨,我想像着十六岁时的自己,和语心在雨中跳舞、互相拥抱,欢笑着、哭泣着,那真真正正是那年的我们,在人生的黑暗期互相遇见彼此时的模样。
对着大雨,扬起嘴角微笑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触动了──我知道这是久违的真心笑容,连内心都在颤抖的那种释然。
我走向大雨,想像语心就在我身边,而我们手牵着手,离开自责的回忆。
我知道,救赎我的不会是电影,而是永远十六岁的你,及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