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上就是这样,总之,温度跟时间一定要控制好,任何误差都不能有。」她说完後,仰头把剩下的气泡饮料一口喝乾,接着潇洒地起身离开,接下来是霞音的事了,是成是败,都不再关露烨华的事。
霞音用双手紧握笔记,一脸严肃地目送露烨华离开。
「少主,怎麽样?很难吗?」
「我看起来是万人迷吗?」霞音不答反问,脸上写满了鄙夷:这不是问废话嘛!
鹿鸣大概也知道自己问了蠢问题,所以尴尬地笑了两声,并接过霞音手上的笔记,上头密密麻麻的字迹让鹿鸣差一点点大喊投降,但一想到这锅药剂对霞音来说有多重要,重要到他甚至一切都不假他人之手,能自己完成的就自己来,甚至把自己弄到浑身是伤……
被金色大狐狸抓出来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实在太深,内里的肉色让他整体看起来更增添了不少恐怖感,还有点狼狈。
──不行!要振作,要成为少主的助力!
鹿鸣在心里替自己加油打气後,随即振作起精神把笔记通通看完,说实话并不会很高难度,但是步骤相当繁琐,小细节也会决定药剂的成败,所以实话来讲相当困难……鹿鸣一行一行地读,一段一段地吸收……
「嗯?」他皱起眉头,发出了疑问声。
「怎麽了?」霞音这时候正忙着注意那根温度计的刻度,温度计比他整整要高出半颗头,以至於他只能抬着头眯眼看刻度上的数字是多少。
「少主,这里……」鹿鸣把笔记凑过去,指着当中的一个地方。
──布熬煮好後,放入反制素材,确认颜色已经渗透到布的里层後继续熬煮一个小时,熄火後放入紫色的树叶,如果药剂是完美的,紫色树叶会被染成天蓝色。──
这一段话当中,「反制素材」被霞音用红色的笔框了起来。
「反制素材……做什麽用的?这是代表要放入什麽很特别的东西吗?」鹿鸣对药剂并没有任何研究,露烨华虽然会叫他帮忙但也仅止於拿东西跟一些非技术方面的,例如看着温度或是在什麽时候扔什麽东西进到药剂里这一类的。
「喔,那个啊……」霞音眨了眨眼,在脑海中思考该怎麽解释才能让眼前这个药剂外行人一听就懂,而他在思考的时候会有一个习惯动作:歪头,这让他看起来不太像在思索,更像是有疑问的人一样。
只有霞音自己知道,这个时候浮现在他脑袋里的人是谁。
他试着模拟他对待自己的样子。
自己蠢蠢的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相较之下他就成熟多了,不会对自己的白痴发问感到不耐烦,甚至还会特地去做功课,思考要怎麽讲才能让他一听就懂……
一想到那个人,霞音的脸上就自然地浮现了笑容。他试着模仿那个人的样子:永远挂着温和的浅笑,嘴角往上勾起一点点;不会让人不悦的要点在於眼神,不能尖锐,要用像在看小动物一样的感觉;手自然地摆在胸前,适时地给予肢体辅助……
这对他来说一点难度也没有,在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那个人的样子已经深深映在他的心上了,毫无预兆、没有示警,就突然有那麽一天,霞音看着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这不算是一见锺情吧?毕竟,他们认识了快三年。
「简单来说,就是使这个药剂失效的个体上的片段。」霞音一边微笑一边把手指向鹿鸣,就像在教导一个幼稚园孩子怎麽认识动物一样,缓慢而优雅。「假设,我放了我的头发进去这锅东西里,然後让你喝下完成的药剂,那麽,这个药剂会对你身边所有的人发挥功用,但除了我,可以理解吗?」
──「这样你可以理解吗,霞音?要不要再整理一次?」
一片平静的心,猛然起了涟漪,涟漪之中的脸被弄得模糊了,只依稀可看见暖色系的色块四散开来,与蓝色的湖面形成强烈的对比。
「……原来如此,我懂了,少主!」
鹿鸣不笨,一点就通,这让霞音挺开心的。
眼看时间已经相当急迫了,霞音也不再浪费时间在说明上,而是将双手的手指交叉起来往前伸展,将筋骨给好好拉开後大喊了一声「好!」,冲劲十足,就连鹿鸣也觉得浑身热血起来了。
「我先开始煮,你去房里的桌上,帮我拿一个盒子出来,大概手掌大小,白色的,有雕花。」霞音把火给点上,仔细凝视着温度计上的数字,并差遣鹿鸣先进房去拿东西,後者乖乖照办。
他进了房间,根本不用找就看见了放置在桌上的那个盒子。
那盒子真的很小,鹿鸣的手掌甚至还大上一些,捧在手上感觉很轻,但光用摸的实在摸不出来是用什麽材质做的,倒是上头的雕花非常栩栩如生,向日葵宛如正追逐着太阳拼命盛开似的,极具生命力与张力,虽然没有上色却七彩绚烂,夺目至极。
「少主,是这个吗?」鹿鸣捧着盒子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地小步小步走,活像牠手里捧着的不是盒子,而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热汤。
「对,就是那个,你放在桌上吧,那就是反制素材。」
「是,少主。」鹿鸣听话地把盒子往桌上放,心里却觉得奇怪:材料不是越新鲜越好吗?有什麽比得过直接从少主身上直接取用更快更新鲜的呢?
这个疑问,在不久之後获得了解答。
当霞音打开那个盒子,并从里头拿出他所谓的「反制素材」时,鹿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里头放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东西。
那是一小搓金色的毛发。
与金色大狐狸的毛不一样,那颜色更柔和温煦,前者就像是落日前的太阳,温暖却刺眼、金黄带着张扬般的意气风发;後者则是黎明前从远端山後微微透出的前哨光芒,像天鹅绒一样棉柔细腻,如果能在这样的氛围里入睡的话想必会有一场好梦……
随着那一缕棉金色的头发逐渐没入药剂之中、消失不见,鹿鸣也可以感觉得到自家少主身上的感觉变了,变得有点哀伤、有些眷恋不舍、还有那麽一点点的──决绝。
「接着,就等吧,等七个小时後──」就大局已定了。
到时候,他的眼睛里将永远只装得下一个人,即使是一粒沙子也无法让他有更多情绪顾及,更别提是其他自动黏上来的人了,因为他们的脸都将变成一个样子,不会在他的心中留下记号,过目就忘,不复存在……
霞音看着在药剂里浮浮沉沉的宝蓝色布料,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连带牵动了他的表情。
他笑了,笑得像个胜利者、幸存者,笑得毫无窒碍、没有顾忌,虽然看起来不到狰狞的程度,却也跟平常的他相去甚远。
──咕噜。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