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骤止,对方的身影也停了下来。转眼间已经离开了灯光所能呈现的范围,贝尼伸了个懒腰打算上车回到隔壁的家。邻居的门却无预警地打开,艾利手握着狗绳看来是想带妮妮去散步。
「晚上好。」贝尼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艾利则是走到栏杆前看着他。晚上的金发也还是因月光的反射显得有些光亮,只是不像白天那麽晃眼。他的前男友是深黑发,跟他交往的期间艾利总是觉得有那麽一丝可惜。
「…晚上好。」低声的法文传入贝尼耳里,他下意识地接过狗绳。「一起去吧,顺便带你到附近走走,最近的便利商店也要走十分钟呢。」贝尼的语气很温和,但是却没有拒绝的余地。
艾利其实知道眼前的男人很危险,生活在演艺圈那个世界不学着看穿别人,被欺负的就是自己。只是他就像是被网住的蝴蝶一样,在有限的范围能挣扎却飞不出去。两人只是沉默地并肩走着,妮妮却兴奋地不断蛇行。
「你认识万里吗?」最後贝尼打破了沉默,艾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说去年那场秀出场的万里吗?聊过几次天。」毕竟是同一个职场,再不熟也会寒暄几句。
「听说你甩开经纪公司潜逃了?」艾利听到这种刺耳的问题有些不悦,沉默地没有回答并且想把狗绳拿回。「别,我道歉。」贝尼收回手,转头看着艾利不开心的侧脸。
「只是有点嫉妒而已。」贝尼空出手抚摸艾利的脸颊,摩娑了两秒艾利撇开了脸。「别说是一见锺情,我从没相信过这种东西。」艾利很明白一个男人用情慾的眼神看着他是什麽意思,他在娱乐圈遇过太多这种人。有几些钱就以为拥有全世界的肥胖金主、长得五官挺拔就觉得全世界都该爱他的人气演员、说着跟我上床保证你在下一场秀光芒四射的现场秀导。
艾利在那世界显得很突兀,不随便与人上床、不用身体去换名和利、不把爱情当作向上爬的武器。那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东西随便给,那些人就会随便掠取你的人生。
他曾经以为前男友不一样,但他不过也是这个世界的凡夫俗子。边说着爱情的美好,边做着爱情的丑陋。刚失恋说已经康复这种话太矫情,但也的确不想再为这件事伤神才想换个环境。
只是没想到才刚到新环境就成为别人新的猎物,那猎人虎视眈眈地想要猎杀他的爱情。最困扰的是他的心一点都没有要抗拒,只是随着那男人一阵阵的古龙水味,跳得越来越急促。
「贝尼,看得出你没什麽耐性,但追我要很有耐性。」艾利着实是个难以攻陷的人物,他有太多自己的坚持。「那上你呢?」贝尼侧着亲吻了艾利的颈项,艾利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一瞬间沸腾。
他红着脸推开贝尼,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个手臂远,并立即夺回妮妮的狗绳拉着它转向回家。贝尼的神情有些懊恼,他应该记得万里警告他的话,艾利不是以前他遇过的那些小模特儿。
他有名气,所以可以不必牺牲很多东西换取机会。他够高傲,所以可以不必理会他不想理会的人。
「别再说对不起,我不想听。」贝尼才刚要开口,艾利就狠狠地转头回来瞪他。果然是搞砸了,都已经28岁了还像是个高中生谈初恋一般,净挑别人不喜欢的事做。
贝尼想了想自己也没什麽立场再拉住艾利,就跟在他背後保持一公尺的距离,一前一後走着。妮妮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太对,沿途也安静地上完厕所,小心翼翼地跟在主人身边。
走到家门口附近时刚好遇到要出来慢跑的罗尔,牵着自家小腊肠。
「hey,贝尼要不要一起?」贝尼此时视他哥为救星,疯狂地点着头。「艾利先生,晚上好,原来这就是绊倒贝尼的大家伙。」妮妮为了追小腊肠而疯狂地在罗尔身旁绕圈,罗尔蹲下把小腊肠抱入怀里,一边揉揉妮妮的金色毛发。
「……您好,时间晚了我先进屋了,改天见。」艾利扯了扯妮妮的狗绳,有强硬地把牠拖回家。罗尔看着艾利奇怪的反应,又回头看看自家弟弟的表情,大概了解到事态有多严重。
「你又惹火人家了?」他好像看到弟弟的大耳又垂下来了,罗尔拍了拍他的头。「我真想堵上自己的嘴!!!」贝尼抱头蹲了下来,满脸懊恼。「你是该去上堂说话的艺术。」罗尔把小腊肠放回地上,腊肠只是舔了舔贝尼的小腿肚。
「走,不要理笨蛋贝尼哥哥。」罗尔牵着小腊肠绕过贝尼,贝尼只是拔着地上无辜的草。别墅附近的空气比起市区清新一些,晚上的星星因为光害能看得不多,但绝对比市中心多。
贝尼瘫软地躺向草坪,空气中还飘有青草味。海密不偷懒的时候会整理草坪,旁边有一圈花都是他种的。所以偶尔会飘来一阵阵玫瑰香,心情不好的时候贝尼就会在这躺上一阵子。
他其实不太善於追求别人,前男友(或女友?)们大多会自己贴上来,他不需要多费力气去哄骗别人。所以贝尼遇到他人生最大的危机──不会对别人好。很显然地他在28岁时,必须要上这一课。
艾利和前男友分手的原因不是因为对方偷吃,也不是因为感觉淡了。而是因为「个性不适合」,但要在那爱情的当下承认这件事非常辛苦。他们不断磨合不断地告诉彼此还有机会、还能努力看看。
但现实就是艺术家个性男友太过情绪化,而当模特儿的他又太过现实。无数的争吵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後一次谈分手时,双方眼眶都充满着泪,拉着彼此的手说再努力一阵子不行吗?但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再怎麽努力都是徒然无功的。
这比任何分手理由都令人难过,因为就本质人永远不会变,却又受到爱的牵引。那次前男友哭着抓着他的裤管,而他努力抬起来不要看他也不想让眼泪掉下。想着也许再忍忍,忍到他们都不爱彼此了再分开会不会不这麽痛。
之後他就要求公司放自己假,他觉得心中失去的那一部分短期之内是没有办法弥补的。他不能要求自己的心立刻忘掉这一切,却也不能放任自己停滞不前。所以他抵达台湾後,根本不打算在这个小岛有任何恋情。
即便他在离开法国那瞬间前男友偷吃的消息才传回耳里!即便他立刻抛下所有的爱情只剩下愤怒的情绪!但不可否认的是那男人曾经救了他。
他在认识前男友前,有好一阵子的低潮,变得暴躁易怒。最後被经纪公司强行带去看诊,医生说他抑郁又厌食。模特儿的工作也被勒令停止,他就只是坐在家里。
天气好的时候就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但是眼泪从没停过。想要自杀的情绪也是一直起起伏伏的,最後却又哭着怨恨自己。天气坏的时候,他会发呆,听着雨声一滴一答地掉落在阳台上。雪上加霜的是从小陪着他长大的那只黄金猎犬因病去世了,在他听到消息那瞬间,瑞士刀已经划了他皮肤浅浅的一痕。
那男人也听到消息即时赶到他的家了,明明还不是情侣的男人,夺下瑞士刀跪在他面前流着泪说,跟我在一起吧!我会让你康复的!那时候爱情好像是一种独角兽的治癒能力,温和地包住他整个人的身体。
所以他以为失去拯救那样的他的前男友时,他会难受得负荷不了世界。但事实上是,没有人是仰赖着别人的爱活着的。他们只是互相获取好的养分让自己成为了更好的人,所以时机到了就分开往前进了。
虽然当下又恨又难过,回忆历历在目想起来甜蜜却又作恶。但过去发生的每一瞬间、每一刻都不该是被遗忘的,再痛也不是删掉联络方式、删掉合照能轻易解决的。所以就让自己消沉一阵子,再自然地前行吧。
艾利回到家里後放开妮妮的狗链,牠就顺势回到自己的窝上趴着。装在口袋的手机意外地震动起来,来电者令他有些意外。是他的前男友,明明来电显示只有一串法国国码加上数字,但这数字短期内他应该忘不了。
艾利只是把通话挂断,打开背盖把电池拔掉,决定明天去换一张SIM卡。这男人也许是得知自己劈腿的事被知道,所以想打来解释。但艾利也觉得不需要再听了,也不是他的解释就能让两人破镜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