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奔跑,那身高贵的打扮让她的奔跑显得有点费力,後方追着的是一个戴着黑色面具,左腰负剑的骑士。铜色剑柄上的皇室烙印,折射着透入密林的光线,更添诡秘与荒乱。公主惊慌地回头看去穷追不舍,丝毫没有注意前方的藤蔓。
在她毫不知觉的情况下,藤蔓窜入地底,骑士皱起眉看在眼里却没有表示,心里头觉得没有关系,因为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不可以放过她!他拉起弓,手向背後的箭囊伸去。“嚓”的一声,第一道箭射向公主前方的大树。
不是失手,是威胁,威吓对手的行为。
我命令你,停下。
无声的暗示。
公主显是一赫,也马上意识到地方的表示,当即咬紧嘴唇,继续奔跑。就在骑士抽出第二枚箭,目标在公主的左腿时,公主忽然转身空手朝黑马射出一道浅紫色光线,马儿受惊闪躲,那道光线恰恰划过牠的脸,高声嘶叫,马首上扬,疯了一般地奔跑,骑士急忙拉着缰绳,惟恐被马儿踼下,双脚用力一踭,一掌拍向马儿借力,翻身落地,抬眼看去公主已无踪影,忿忿不平地捶地,渐渐双掌成拳,寒光一闪,黑马惨叫倒地,鲜血不断从牠被割断的咽喉冒出。
骑士露出憎恨、要碎裂所有的眼神。
雨菱睁开眼时,觉得全身都在发热,手只要一抚上额头,满是湿湿的冷汗。
这是一个怎样的怪梦。她躺在床上,左顾右盼,深深地再呼口气,伸手拧开床头的小灯,支起身坐在自己大床上,探手到衣衫里,拿出吊在胸前的黄宝石项链。
那黄宝石在柔和的浅黄灯光下折射出粼粼闪光,清晰地倒影着雨菱完美的脸孔。
她将宝链按到嘴唇之前,闭上眼睛像祷告一般,心便渐渐安定下来。
身旁熟睡的室友衣柔似乎被黄光所刺到,揉揉眼睛坐了起来,「雨菱还没有睡吗?」
她没有应对方。
「噢,拜托,我想关灯了。」衣柔不耐烦地道,心里很是着紧,又甚是不满。“嗒”的一声,雨菱没说话,只是行动上地关了灯。衣柔不悦地哼了一声,又往她的睡梦去,雨菱在漆黑中藉着穿透白色纱帘的月色看到衣柔熟睡的脸。她有点妒忌对方可以这般熟睡,而她……
总有些日子都有这样的一个梦。一模一样的情节,总是一个高贵的公主被追杀。也是,没有一次看到骑士深红的眼瞳,她不会惊醒。
“呼”的一声,她被窗外的东西惊动了,她跳下床,没有穿上鞋子走到窗边,刚好一片黑色的羽毛落下。雨菱打开窗子,打算接住那根羽毛,却是失了手,眼睁睁地看着它无声落下,然後消失不见。
看到落下的羽毛,雨菱只觉得那枚羽毛,竟然像落在自己心里头,却不是羽毛那般轻巧,而是异常地沉重。她不禁扣着项链上的宝石,按着嘴边轻吻,“那该死的怪梦!”
斐妘没有想到有人会在淋雨的。
没有想到有人会在屋檐之外淋雨。
买了一杯暖暖的咖啡,捧在手心温暖着自己。斐妘以前每天都会喝数杯咖啡,直到来到这个小岛。这里起初没有咖啡这种饮料,直到AegeanSea这一间在海岸边的咖啡厅最近更换店主,第一次卖起咖啡。
斐妘总觉得这里的咖啡和自己之前喝的咖啡有些不同,就是特别的海岛风味。所以每个早上,都会在这里买一杯咖啡再到学校。
一离开AegeanSea,怎料才打开了那道玻璃大门,冷雨带着凉风便毫不留情地刺透她的眼睛。斐妘紧紧地拉着颈项上的深红色长围巾,抬头一看竟然见到一个穿着学苑校服的男孩。
那是一个一头白发的男孩,对方也不过是抬头看着朦胧的天。斐妘没有掩着自己的好奇,两眼瞪着对方,靠近才发现那抹头发竟是极浅的淡蓝,不过远远看见,加上颜色过浅,才会以为是满头白发。那男生一直都注视着收在掌中的雨滴,“嗒、嗒、嗒”的打落声,听得斐妘心烦意乱,撑起蓝色的雨伞,睨了他一眼,便跑走了。
大力的踏地声伴着水声,过於嘈吵,男孩这时缓缓有所知觉的抬头,定睛地看着那个奔跑的背影,那双本是淡蓝色的眼瞳,竟缓缓化成深红色,如同已枯乾的血。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左手戴着一枚纯银戒指的中指指尖抬起,指向那远去的短发女孩,凝神注视,尖端忽端亮起小小的一点微光,嘴角缓缓漾开一抹浅笑,那一点微光化成了一丝丝极亮的金光。
然後那一点缓缓消失,男孩双手合拢缓缓放到胸前。合上双眸再睁开,双瞳已回覆成淡淡的蓝色。
跑在前头的斐妘混然不觉,男孩扫扫头顶,混身的雨水被他这般一扫,竟然这样就被他弄乾,从衣的内侧袋里摸出了一个金色的陀表,金色昂然向上的飞龙画成一道纹章,双指指尖向开关处一按,“嗒”的一声,盖子一打开,透出淡淡的、轻柔的浅乐曲。
「时间不多了,再慢下来就什麽也没有了。」漫不经心地轻声吐出这句话,鞋子踏过水滩,发出难听的声响,低头一看,鞋子沾上不少泥巴,男孩厌恶地皱着眉,「所以我才说,我最讨厌就是人类。」
芭蕾室的女孩轻身跃跳,身後的男孩高速旋转,斐妘知道这一段要表现的是男孩的迷惑,女孩的轻松自若。在这芭蕾舞剧里,女性在那里翩翩起舞,背後的男孩小心翼翼,女孩跃一步,男孩都有一下缓步,再跟随对方拉着她的手轻跃。
雨菱优雅地回身,忽然瞄到那浅棕色的头发,她心里轻轻一叹,也有些窃喜,毕竟有人这样佩服他们,总是偷偷地欣赏他们的舞蹈,跳舞之快乐就在这里。轩念再次高速旋转,雨菱踮起脚尖,逐步逐步靠近,右脚缓缓抬起成九十度,左脚脚腕微微发力,环着轩念旋转。
这段舞,叫作「仙子起舞」,抽取了公主与乌鸦的一部份情节改篇而成的,讲述王子初遇一个敢爱敢恨的公主,视她为心中之仙。
唉,还是有些不足。还是没有那种很想再看一遍的感觉。
斐妘挨着墙坐下,纵然自己真的不大喜欢哲纬,但他不在倒真的觉得他们两人的舞少了一些火花与亮点。他们两人不是跳得不好,而是太保守,太安全,倒没有一种震撼力。倒是哲纬还有时会让她感到一些新鲜与爆发力。
那个哲纬,之前不是命令他们赶快练舞的吗?怎麽反而今天不在了。
「嚓」的一声,斐妘头上的窗子打开了,吓得她差点失声尖叫。雨菱嘴角微微向上一勾,「斐妘同学,又是你。」
「学姊早安。」尴尬地站起来,拨拨自己短小的头发,微微歪身,轩念那温和的笑脸便映入眼帘──身心畅快是也!「念学长也早安。」红晕爬升,雨菱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学姊这段舞好看。」
「小念说,哲纬今天不在,你可以进来看的。希望你能给点意见。」勾起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雨菱又道,「如果你可以有意见的话。」
「那黑面……喔,是哲纬学长在甚麽地方?」
「均楠住院了。」
答案和问题完全不相搭,只是对方性子冷,又高傲,斐妘也不好意思吐糟。哪知轩念似乎是明白斐妘的不解,温和又有礼地说:「我及纬是均楠的同室,纬去看看有什麽可以帮忙了。而且纬一向是男宿舍的代表。」
不说也忘了,轩念是对外处理事务的学长,哲纬即是统领男学生的学长,一宽一严倒是最佳拍挡。看到眼前人温柔的笑脸,斐妘脑袋里却不适时地想起哲纬那没有任何感情、表示的一张臭脸。斐妘猛地甩头,笑道,「这样我倒是因祸得福了。」她扬扬那受了伤,包紮住的右手,轩念看着皱了皱眉头,「若不是昨天的事,今天看来还是要被学长扔出舞蹈室……」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哲纬面目表情地走了进来,翘着双手瞪着她,显然是听到她刚才的话,「午、午安,学长!」
哲纬一话不说,一步一步走近斐妘,纯白皮鞋发出“叩、叩”声响,在整个寂静的舞堂室中不断回旋。寂静无声的舞堂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竖琴声,斐妘听着便觉整个人彷佛置於云海之中,全身松软无力。她突感晕眩,几乎将他逐步靠近的身影,看错成另一个人,那个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经常在自己梦里出现的一个人。
是下意识便想退後。
接着,斐妘听到陶笛的声音,与竖琴声和应着,渐渐掩盖了竖琴声。斐妘不知道那个看不清容貌而衣着华丽的女子是什麽时候出现,彷佛她本来就存在,一直优雅地手执那细小的陶笛,声声作响。那女子背後的那个男子垂着头,斐妘也看不到他的面目,但她想像得到那男子脸上挂着的,必然是柔化的笑。
她想起一首歌,但到唇边却竟然连旋律也忘掉。
雨菱来到时,芯怡还以为她错叩房门,直到她一脸冷淡、满脸不悦地指斐妘突然昏迷不醒,她才恍然大悟。看样子,便是轩念身子弱,雨菱不允他到处跑,就只好由她来带口讯给她。
望着安静躺在病榻上的斐妘,她喃喃自语:「已经大半天了,她完全没有反应,究竟发生什麽事了?」
「也说了,我们不知道。她突然昏倒,便是如此。」雨菱翻了翻手中的外文书,若非轩念忧心忡忡想待在这里,她根本不会留在这里。放眼看去,哲纬定在玻璃窗前,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给人看到他的背影。芯怡看着他们,心中极为不忿,奈何却是无法可施。
轩念看着斐妘,心不在焉道,「我明明听到她在昏倒前说了一句话,可是……怎麽我就记不着……」低下头,又在瞬间抬起,「小菱你们听到吗?」
雨菱闻言微微放下书本,侧侧头似乎真在思索一般,最後皱眉轻道,「没有。」
知道良久没声定是轩念看着他,待他回应,哲纬轻哼冷道,「我没留意。她倒下时我只顾着接着她,没留意她有说话。」哲纬面不改容地背着他们,忽然一只黑色的鸟闯入了他眼眸的世界,定在那里,与他对视。他紧蹙双眉,转身提起放在架上的几本书,「走了。」走到轩念身边,缓声又道,「一起吧。」
「我想待她醒来,确认她没事。」轩念紧张地看着斐妘道,哲纬闻言冷淡地看了雨菱一眼,她侧头耸肩示意会伴着轩念,他才头也不回的离开。经过芯怡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气息在她心中窜过。
难道因为他……
一种令她错愕的想法在她脑中闪过,既忧又虑地看了门口一眼,那人已去无踪影,只好坐在病床的另一边,等待斐妘醒来。
哲纬却无暇顾及事情。
在舞蹈室里,他听到了一首曲,他知道曲名,也知道是谁的曲。他几乎是马上看到一把拥有长曲发的美丽女性,闭上眼睛,轻拨琴弦,然後一个持剑的男子一步一步走近。那女子似有所感地笑着回首,竖琴声还在。
在斐妘昏倒前,他听到陶笛破音之声,然後此声与竖琴声一同即时幻灭。她昏倒时说的一句,他听得清楚,「月下之约,莫失莫忘。」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但他听过。那一举手一投足皆娴静优雅的女子,曾经在台阁的亭台中,与一个看不到相貌的年轻男子,温婉地说过。那时的她颔首轻笑,澄清的灵眸中柔情若水。那男子当时只微微点头,却不知他在笑在怒还是目无表情。
那女子,他也认得。他抬头望向还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那女子的装扮与样貌,正是代表刚强美丽却危险的女神,映雅,多洛丝耶王国的小公主,被称为“禁忌的公主”。
他来到病房对面的那棵树之下,抬头一看,那只黑色的鸟已经不在,取而代之是一个一头白发的男孩。那男孩低头看着他微笑,横着右手,不知所为何事。稍待片刻,屋檐上一个黑影如箭飞来,轻巧降落,正是那只脸目不善的黑鸟。爱惜地抚着牠的羽翼,丝毫不理会树下的人。
哲纬不安地看着这个男孩,男孩扬手,那黑色便忽地向上跃飞,一下子便飞到高空之中,稍作腾旋便落到不知何处。「骑士。」哲纬抬头才发现,那男孩已是站在树枝之上,因光的反射,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缓缓从腰间拿出一金色的陀表,一打开是一首不知名的浅乐曲。「时间刚好,这剧够人了。」
然後他双目轻闭,双手交叉护胸,笔直地落地,哲纬正大吃一惊时,却看到数道耀眼的金光包围着他,炫目夺人。落地时轻轻拍拍上衣,动作优雅而帅气,却令他感到更多的不安。条件反射一样地退後一步,那男孩“嗒、嗒”手指,双目紧盯着他不放,一步一步靠近,直到距离哲纬只有一步距离,才停下、凑前。两人距离之近,能让哲纬看清对方近乎完美的脸,甚至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唯一的不足便是那深红如血的瞳孔。哲纬深深地一呼一吸才道,「你懂法术。」
男孩勾起嘴角,伸出右手二指轻轻一划,哲纬意识到自己无法张嘴,男孩才轻轻道,「只有野人才会将高贵的魔法,呼唤为法术。我是贵族,魔法贵族,擅用炫光魔法,人称宇靖,“宇”是敬语,等同你们人类的“大人”。」
我的身份等同你们人类那群,受所有人尊敬的皇室。但我们的价值,比你们那些日夜仰拜的神明,显然更高。
「人类,我是来弄清一百年前的事。」他厌恶地皱起眉,伸出舌头轻舔嘴唇道,「噢,即是你们现在的事。」
斐妘猛地睁开眼,像意识到什麽一样,忽然惊醒过来。她亮丽的大眼睛不断地转呀转,雨菱和轩念正头碰头地睡着了,斐妘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微微泛出一个不知含意的笑容。
她扶着额,缓缓地坐了起来,正视眼前这个白发男生,她今早已经见过他,在AegeanSea前。这个人现在莫名其妙地坐在她对面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她看起来完全不以为然。只是平静地从头到脚扫了他一眼,然後缓缓向後趟去,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笑非笑般道,「魔法师?」
那人也笑了。「我还以为所有人类都如此低等。」他脸不改容地道,又再看自己那双手,斐妘虽有些不悦,也垂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的手指修长,洁白如玉,就如女子的素手纤纤,实在令人不禁羡慕。左手食指穿着一枚银指环,如同他右耳的那杖银耳钉。
斐妘不清楚魔法界的事情,她原来生存的社会里,视魔法为邪物。她亦知道不少城市都不相信魔法的存在。但她知道,魔法不单存在,而且比自己想像中还要贴近。对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虽惹人生厌,但斐妘不得不承认那张脸真的很好看,「AegeanSea门前,你在等我?」她冷淡地开口,然後又微笑,「在屋檐外边淋雨,怎样说想耍帅也很不合理吧。」
「据我对公主的理解,你不会说这样话哩。」他只看了斐妘一眼,又再注视自己的手指,「温和、宽厚、亲切却多愁善变。」他轻轻地道,「有些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你会懂我这番话吗。」
「不懂。」斐妘知晓对方不满,也不多言。
「我来自这时代的一百年後。人称宇靖,是魔法界炫光族的继承者。」
「也不是很久以後。」
「我在做毕业课题,穿越时空的课题。」宇靖冷眼一扫,平淡而无表情地说道,声音听起来不像生气。「你知道一百年後的世界如何吗?」根本不打算让斐妘发言讽刺,他不急不慢地说道,「鬼族、神族、魔法界、妖族及仙族都为人族而疲於奔命。人类只是一些什麽事也要靠双手,不懂学不懂做只会因循守旧的低等生物,自五十年前开始不断互相攻伐,最後却又真让吉兴统领人类,自立为“天朝”。并从当下开始,向五界出进,首先竟胆敢向最温和却是最聪颖的妖族进攻,更将青河天树砍下,一绝妖精生命泉源。」斐妘看着其双瞳渐渐转为深蓝色,也不好出声。「我们魔法师,也不知何故被牵入此事,死於你们这些低等人类的手下,人类竟妄图统领六界!」
「有趣。」斐妘笑道,「那又何干。」
「只是一个普通的课题而已。」他也不知为何笑了,「我研习的课题是穿越时空,但我真正想做的是改变历史,将历史彻底毁灭。」
「你应该去找亚当与夏娃。」斐妘嘲笑道,不耐烦地耸肩。
「公主。」宇靖默默说出二字,让斐妘再集中注意力在他身上後便再道,「计算以後,我决定找当代最出色的魔法师。」
斐妘听着「公主」这个称呼,愈加的不耐烦,「听说人类也能成为魔法师,对吗?」
「没错,我要找的那个,便是从人类刻苦修练的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