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街上的噪杂不知什麽时候也被夜风吹散了。不知是灯光暗了,还是眼睛适应了,我似乎看到了几颗闪烁的星星。
我又拿起一听啤酒,神仙没有阻止我。他正在把他身边的空啤酒罐排成一个半弧形,跟我讲解口腔的构造。
「……这就是你的那一颗。」他用手把奶油摸在那个罐子底部的凹槽哩,「太甜蜜的东西,总是不好的。它是毒品,慢慢地侵蚀你,慢得让你毫无察觉,直到你失去一切,只剩下痛苦。」
「可是我喜欢。」没酒量的人沾了一点儿酒精就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
他擡头看看我,突然向我倾身,学着我的语气,「可是我喜欢。」
一张脸在眼前猛然放大的感觉真奇妙,呼吸吹在皮肤上,不同於夜风,暖暖痒痒的,带着酒香。神仙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因为离我太近了,左右闪动着无法聚焦,不知道在看我脸的哪一部分。
我的嘴里有残留啤酒的微苦,嗓子发干。我清了清喉咙,小声地说:「你醉了。」
他歪过头,眼睛聚焦在我鼻子下面。我紧张得又想舔嘴唇,硬生生忍住了。
「我到真希望自己醉了。」他坐回去,开始把空罐子,垃圾,和没吃完的菜分类装回塑料袋,「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正合我意,我快冻死了,都说酒能热身,喝了三罐冰凉凉的啤酒,我是从里到外冻得晶莹剔透了。
「我还以为要在这里看日出了。」
他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轻笑一声,「过了十二点就不是我生日了。」他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在地上,「你说,要怎麽谢谢你多陪我三个小时。」
我从水泥台上跳下来,「不用谢。算我还你的吧。」
手上一紧,我转身撞进一个火热的怀抱。
他的脸近在咫尺,说话间的呼吸都落在我脸上,「你觉得欠了我的?」
借着酒劲儿,我仰着头看他。神仙的面目放大到此等尺寸,对女人的震撼力和诱惑力是无法忽视的。更别说他那双水亮的眸子,清澈如斯,遮不住下面翻腾燃烧的火焰,带着同归於尽的烈度。他要是敢吻我,我还真不知道要怎麽拒绝。
神仙的表情有些诧异,随後是紧张,「你身上怎麽这麽冰?」
淩晨三点半站在风口上喝冰啤酒穿得又少当然冷。可奇怪的是他才一件衬衣怎麽热得像个火炉子一样。
他放开我,脱掉身上的衬衣——好吧,算我刚才说错了,他里面还有件背心——披在我的肩膀上。
我反手又脱了下来还给他,「不用了,反正马上回家了。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他还想坚持,但最终叹了一口气,「那走吧。」
我跟在他身後下楼。酒有些上头,脚步虚空,一阵飘飘然不知自己,做梦一样。我就这样呆呆看着他搭在肩膀上的衬衣,看着他因为拎着几乎没动几口的食物,肌肉略略凸起的手臂。
我还想象着他或许瘦得如漫画少男一般纤细可人,却不知他衣服下面是如此一幅精壮性感的模样。
正在胡思乱想,他突然站住,害我险些撞了上去。
他没有动,我站在後面两阶台阶上,他依旧高我一些,宽厚的肩背起伏得越来越明显。
我想要逃,却已听见塑料袋砸在地上的声响。酒精在大脑里一阵晃荡,背便贴上了竟似有些温度的墙壁。
「不是你的错……」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
「是我招惹你的……
如果你要喊,那就喊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贾菲家门口的。
我觉得自己像一片无依无靠的雪花,被一阵暖风卷了起来。那火热的温度浸入我每一个关节,隐隐的疼痛着。
他没有堵住我的唇,大概是给我机会呼救。理智告诉我要喊停,但酒精和感性告诉我不要。
贾菲停在家门口,把我放下,可我的脚软得根本站不住。
他给我最後一次警告,声音嘶哑,「……进了这扇门,就没有你後悔的机会了……」
他怎麽知道我会後悔。
钥匙插进匙孔,旋转,发出清脆的声响。门被打开,我在他温暖的漩涡里旋进……
……音乐和闪动的灯光之中。
「OhmyGod,你TM的总算回来了。」
贾菲侧过身,一把按住我的头,把我藏进他怀里。我听见他胸腔里闷闷地咒骂声。
「God,我们等了你一整个晚上啊。」
有人关小了音乐。此起彼伏打招呼声。
「嘿,昨天的寿星回来了。」
「嗨,Godfrey,生日快乐。虽然晚了点,但我想你不介意。」
「本来是要给你一个surprise的。God,但你知道,在黑暗中等待的感觉并不美好,所以我们就先开始了。不过蛋糕还没有动。」
「等等,哦,看他怀里……」
「嘘……」
短暂的寂静後。
「看来我们出现的不是时候。」
「我就知道这招对他没有用,他巴不得甩掉我们这些电灯泡自己去happy的。」
「真不好意思,God,你可能需要忍一忍了,带你的朋友过来吧,我想她应该不介意先帮你吹蜡烛吧。」
「算了,我们先走吧,不要打扰他们了。」
贾菲伸出手,用食指一个一个点了他们一圈,没说话,揽着我又转出了大门。
「你回去吧。」他打开楼梯间的门,「好好泡个澡,别感冒。」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他把丢在楼道里的东西捡回来,没有擡头看我,「你和他最好给我好好的在一起……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大脑在楼梯间的怪异气味里颤抖扭动,胸口比唐双拍门离开的时候还要闷还要疼痛。
就差那麽一点,我是该咒怨还是该庆幸。
经这麽一吓,酒已经醒了,那就要面对现实。什麽依依不舍,什麽心存侥幸,什麽迷茫悸动,什麽赌气任性……
丫头啊,你不是那种玩得起的女人。二十多年的寂寞都忍了,为什麽在神仙面前你就跟没操守一样呢。
丫头,你要明白,天亮之後,你和他依旧是路归路,桥归桥。你有你的妖精要守,他有他的前程要奔。人神殊途。
明白,我都明白。可现在心里这麽难过是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