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躺了多久,依旧浑身无力。
我微微睁开眼,整个病房掩埋在恍若末日的昏暗里。
哭不出来,眼睛很乾,身体石化般僵硬,听觉却异常清晰,隔着病房薄薄的门板,走廊上的窃窃私语一字一句听得如此分明。
「沈医师的夫人终究没救成,但讽刺的是他後来的移植手术成功了......」
「不知道沈柏钧在想什麽,依照临床经验,不拔管的话至少还可以撑个几天......」
「听说,董事会曾答应沈医师若是这次移植手术成功,便要升他当院长......」
「有这回事?难不成是......,怎麽会有人这麽狠心......」
「嘘,别讲了,他来了......」
门被推开,光线一下子涌入病房,已经适应昏暗环境的眼睛无法承受过多的明亮,我把自己蜷缩在阴影里,眨着眼想看清来人的容貌。
「子茉你醒了?」
喔,原来是我爸爸。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用着温柔而慈爱的语气说:「护士说你好几天都没吃,只靠营养针这样下去身体怎麽受得了......。」
彷佛看到什麽可怕东西,我慌乱的後退,直到背脊抵着冰凉的墙壁。
「口渴吗?」
我摇头。
「不舒服吗?」
我只是摇头。
「还是要喝点温水?」他从保温瓶倒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
「不要!」我终於尖叫,挥开水杯,水杯摔在我们之间,玻璃四处飞溅。
「你这个杀人凶手!」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不要假惺惺!」
「子茉,你冷静点听爸说......」
爸伸出手,我用力推开他,尖叫:「你是魔鬼!你不是我爸爸!你根本就不爱妈妈!你只爱你的地位跟前途!」
长年以来深埋在内心的恐惧终於爆发。
那恐惧混杂着委屈、自卑、忌妒、谎言,快要接近恨,却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无法真正去恨。
为什麽只有我在痛苦?这样不公平啊!
所以,我选择去伤害,偏偏要看到他也被狠狠刺伤,拉扯出鲜血淋漓如同自己一样的伤口。
「你根本就不爱她!」我口不择言的吼着:「你不爱她为什麽还要娶她?为什麽还要生下我?」
果然狠狠击中要害,爸别过脸,不敢看我,只说:「你这孩子说什麽傻话......」
「你不敢听吗?哈,我偏要说,大家都说你在外面早就有别的女人了,」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希望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为什麽不早点跟妈离婚?别说是因为我,我无所谓啊!一个空壳般的家不如不要!」
「现在妈死了,沈医师恭喜你解脱了啊!终於可以甩掉我们母女俩了!」
「子茉,你听爸解释好不好......」
你要解释什麽?解释你为什麽急着拔管?解释你为什麽急着让妈早点死?
我甚至连妈最後一面都没见到!
你是魔鬼!
你不是我爸爸!
妈死了!妈死了!
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害的!
你滚!滚!我不想看到你!
爸往後退了几步,看我的眼神越来越黯淡,好像我是一个疯子。
「你不走是吧?」失去理智,我歇斯底里的吼了一句:「好,那我走!」
扯掉手腕上的点滴针,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当赤裸的足尖一触到冰凉的地板,我立刻瘫软在地上,感觉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侵蚀末端神经,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被我摔破的水杯,玻璃碎片散布四周,晶莹剔透反射出微微冷光。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咬着牙关前进,每走一步,鲜血就从脚下汨汨流出。
有人挡住我的去路,一阵天旋地转後,我被人打横抱起,丢回病床上。
「给她注射镇定剂。」丢下这句话,爸落荒而逃。
恍恍惚惚中有一双强健的臂膀架着我的手,感觉到一股尖刺般的冰凉紮进肌肤,像毒藤蔓般迅速蔓延至全身,我缓缓阖上眼,失去知觉前,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