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Jennifer那到底怎麽回事?」我拨弄着盒子里的蛋饼,抬头问蓝彦钧。
实际上这门会话课不应该吃东西,嘴里有东西绝对不是最理想的对话状况,如果想要勉强侃侃而谈,容易把菜渣饭粒喷在同学脸上。
不过依现在,另外有个更严厉的问题是,这门课的所有交谈都应该要是英语对话才对。但谁管他呢?老师一走远也没有谁真的想要辩论堕胎到底该不该被允许、或是吸菸该不该被禁止,实际上以同学意兴阑珊的程度,这些问题除非刻意去安排,否则是讨论不下去的。
「Notencouraged.」
这种回答,敷衍到让人想叹息。
「你不知道她们的事情?」蓝彦钧惊奇问我。
唉,我当然知道了,我可能还属於推动故事发展的一条支线之一。
其实我好奇的是Daphne究竟如何跟人解释她们关系突如其来的恶化,此刻想要藉由蓝彦钧那跟所有人都友好的关系里头,多少探问出一些小道消息。
「Daphne没有说什麽耶…」蓝彦钧思考地说着,「真要说,大体上好像都是Jennifer的问题吧?」
我震惊了半分左右,意识到Daphne出乎我意料的聪明。
「怎麽了,伊轩?」许馥槿看我惨白的脸色,关心问着。
这世上可不会有什麽,生来就坏的人。
但反之,也不会有百分之百的、纯正的好人。
人不坏,但因为思想而败坏,因为做错了抉择、因为看不清的纠结而犯下过错;人也不好,只因为行为而良善,做了对的事被赞扬、因为赞扬而明白只有持续做对才会感到愉快。
我不觉得Daphne是坏的,她偶尔说些尖酸苛薄的话,但不见得目的要伤害人,真要讲她有时也会套上认真的语调去关心,如果只因为Jennifer就替她的角色定位似乎很狭隘、很片面。
为了Jennifer而感觉忿恨不平不知道会不会是有点偏幼稚的行为,但一般人不会去过问Jennifer,因为她曝光率低、在班上没有人缘,Daphne因此而有了解释权。全班只有我知道她秘密的状况下,恐怕不会有谁去扞卫、去维护事情在他人眼中发展的景况。
「…她怎麽…她怎麽会考量到这麽细微的事情…」
Daphne讲话这麽口无遮拦的人,居然此刻选择沉默,而她根本有预料这种少见的、认真的情绪会引人担心、使人追问,她可以捏造各式各样光怪陆离的情节去掩盖真实,反正这样的情节发展任谁都会信她的话。
人类可是嗜血、嗜腥的,越悲剧、越难堪的八卦越使人振奋。
Daphne很懂得煽动旁人对事物的观感、太清楚怎麽牵引人摄取负面事物的兴趣,更厉害的是她明白怎麽让事物即使埋藏在众所周知的秘密里头,仍能使嚐过的人嘴里遗留着微微羞耻而隐秘的腥甜感受。
「Jennifer的竞争意识太强,会眼红人家表现杰出…你也知道Daphne的语音学有多神,Daphne本来不想讲,觉得为这种事情闹翻很幼稚」蓝彦钧复述听来的资讯,我听着紧捏着拳头隐忍着不要爆发。
「其实有点奇怪,」第一次听到故事的许馥槿抬头,若有所思的偏头想着,「即使有些什麽,也应该不是功课方面…」然後皱着眉头,想不起更多跟Jennifer接触过的经验。
「Daphne这骗子!」我低声却铿锵地说着,她俩略带讶异看我,而更多是等待着我提出解释。
「她…她…」
在这个点上,我开始自相矛盾起来,到底是要用全部的真相去换Jennifer的清白,还是要三缄其口留住Jennifer小心翼翼不让人知道的故事?
Daphne实在太聪明,聪明到已经足以让我把她定位爲坏人的地步。
「Elaine,whichside?Foritoragainstit?」
遗憾的是,老师拉开了椅子在唯一的空位坐了下来,兴味盎然的表情看还捧着早餐的我,想要听到我对议题有所立场。
三秒钟的空白,像利箭划过空中,这样震耳欲聋的静默,几乎要人难以承受。
「…notencouraged.」
我最後这麽说,没有找到答案。
「轩,有点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急促说着,低着头不敢看她直视我的神情,在连声慌张的歉意里头,林宜蓁听着忍不住微笑,但看着她这麽笑我仍无法放心,「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了我要更好的,不能让林宜蓁总是等着我、总是要她回头。
没有静待着便可以的收获,如果不付出就想看见结果,这对任何事物都算强求,而更何况一段感情。
「我真的不是故意,」我说着,道歉并不停歇,「刚刚下课说要分组,弄了好一阵子才弄好,我…我也尽量催了,但就是…」总是些裂缝害得桥墩冲垮、总是些污点使得墙面肮脏——总要是些微小的细节坏了一切,若不小心翼翼,谁都说不准哪个分秒是不是就是终点的契机。
她带着笑意叹了一口,招了招手要我过去。
我捧着两个便当,弯身凑近坐在长椅上抬头望我的林宜蓁,「你好呆。」她在我耳边淡淡这麽结论,手就轻勾在我颈侧。
「对不…」
还没搞清楚,才要开口再道歉一次,林宜蓁捧着我的脸就咬上了我下唇。
带了惩戒性质的,有些恶狠、有些疼。
林宜蓁平常并不主动,并且性格上很冷静温和,即使咬得并不是夸张的痛,但这样的动作让我吓傻了,竟然就这麽愣住,任由她摆布。
她放开我,微微向後退,而我感觉着唇上留有鲜红的她的齿印,微微发着热、疼痛还留存。
「伊轩,我会等你,无论要多久都会等。」
她神情淡然,却郑重地抛下这句,我望着她微微下垂的眼帘,就连长长的睫毛都像是经过仔细计算过的美好,透着微略的阳光,末梢几乎要带点金黄。
她澄澈的眼微微转动,不看我的眼,看着我颈处的某个位置,几乎有点幽怨的,但或许是出自我的幻觉,毕竟是这麽风淡云轻地一抹情绪。
「但不要让等待成空…」
林宜蓁说。
「…不要让我等不到你。」
我重重点头,我知道。
她淡笑,轻扯,无防备之际使我踉跄往长椅上跌,但在我真的跌得难看之前扶住那无法自己控制的身子,她微微笑看我,那是我在她脸上见过最顽皮的神情。
好像宇宙的中心,林宜蓁这麽安静而优雅的存在,不过几个轻拉细扯可以使我无法自已的为她坠落;淡然的几个神情几个语音,能牵扯我情绪七上八下。而被虐狂那部分——在我发现时已经占了大部分——的我,好高兴她是我世界的王,支配或控制简直像种求之不得的愉悦的瘾头,但只有她,也只想要她。
「真的对不起。」我咕哝,但微微偏着脸,怕她又咬我。
她轻轻摇头,叹气,「真是学不乖。」
而这让我呵呵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