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仰起头来看向那夺目镶金的匾额,齐刷刷的倒抽一口气。
不愧是宝仙镇赫赫有名的大客栈,光是店门口上那块金闪闪的匾额就足以吸引整条街的目光了。
南镶华见了那些姑娘们的反应,唇角悄悄的翘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她可是南家的大小姐啊,平时看起来虽是懒散随性了一点,但她好歹也是个商人,自从爹爹在她七岁那年离家了之後,这整间客栈便完完全全成了她算盘底下的财产之一,不多招揽些客人怎麽行?
论及这商人的种类,大致上可分为良善和奸诈这两种,而她绝对是比较偏向後者的那一类,虽然她嘴上说要破例招待这些姑娘,可其实她心底早已打起了小九九。
看来这第一印象的确很重要哇,等会儿再叫小二拿上厨子的拿手好菜,包准她们一过了今日,恨不得三餐都在她家客栈解决!
心里打好了主意,南镶华灿然一笑,拱着那些还痴痴望着那耀目金匾额发愣的姑娘,「哎,快些进去呀,干麽傻站在这儿给太阳晒?」
於是一群人便在南镶华的催促之下踏进了客栈。
进了这赤红色的大门,里头便是一阵人声鼎沸,菜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垂涎。
眼前的大食堂里座无虚席,充斥着阵阵说笑声,吆喝声以及劝酒声,好不热闹。
几个店小二在众客之间忙的团团转,可脸上却都堆着万分殷切的服务性笑容,一点也看不出丝毫疲惫。
见此,南镶华睁着杏仁眼儿打量了一圈,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看来她平时的魔鬼训练还是有显着成效的。
「大小姐!」刚从里堂出来的小厮瞧见了她,忙热情的打了招呼。
南镶华冲他点了点头,指着二楼道,「我带几个朋友过来歇脚,收拾一下楼上的雅房吧。」
闻言,那小厮有些面有难色了起来,「这……」
「怎麽,有什麽不妥麽?」南镶华见他这个反应,有些狐疑的问道。
小厮勉强对着她附耳道,「大小姐,方才有位公子把二楼的雅房全包了下来,还说谁也不许上去。」
南镶华一听,一丝诧异闪过眼底,没想到这世上居然真有如此自大蛮横的人敢来她家撒野,侧头瞥了一眼身後的一群姑娘,心里顿时有些微微恼了起来。
「我回自个儿家吃个饭还得陪队候着不成?这是我家客栈自然是由我说的算,甭理他,咱们上去便是。」南镶华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脸上怒气犹存。这些人可都是她亲自带回来的肥羊,怎麽可以为了那区区一个傲慢之徒就碍了她无往不利的好事?
说完,她便哼了一声,迳自领着姑娘们走上二楼,走的头也不回。
一旁的小厮知晓南镶华的性子,欲阻止却也不敢出手,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小姐傲然上楼。
说到这客栈的雅房,那可是出了名的休憩品茗的好地点。
单说这二楼的风景,便是整个宝仙镇视角最好的地方,可将远方的天山风景尽收眼底,且拂来的徐风皆是暖意袭人,好不舒服,因此这客栈之所以会如此客似云来的原因,除了这儿的厨子好,更是图那二楼的好风好景。
南镶华昂首阔步的走上那宽敞长梯,绣花小鞋大步大步的踩着,她倒要会一会那狂傲之徒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当南镶华的右脚要踏上最後一阶之时,头顶上顿时投下一道长长黑影。
她愣愣的抬起头,只见一位护卫模样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一身抢眼的青色劲装几乎灼痛了她的眼,高大的身型断然挡去她通往二楼的路,面色肃然的开口,「姑娘请留步,我家公子已将此处全包了下来,还请姑娘另寻去处。」
南镶华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见他完全不打算要让自己通过的态度,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火,「你家公子算老几?连老娘的地盘也敢来撒野!」
男子并未答话,只是径自撇开视线,显然是不愿继续与她多做纠缠的表情,全当她是个麻烦人物的样子。
一向最恨别人忽视自己的南镶华见状,更为恼火了起来,正打算破口大骂,却被男子身後的人给抢先了一步,「老几?既然是撒野,那自然也算是老千了。」
说到「撒野」二字,对方似乎刻加重了语气。
闻言,南镶华与那男子皆是一怔,那声音的主人显然也是个男人,且听那隐隐存着讥笑的语气,竟是带着几分傲慢和轻蔑,再论他所说之言,分明是在数落她身分不及他,这下南镶华可真是怒的无以复加了。
青色劲装的男子微微侧了身,朝後方开口的人低语道,「公子……」
「不妨。」那傲慢十足的声音又砸了下来,轻易的拨开那男子的戒护。
於是那男子便像是接获命令一般退了开来,让众人可以瞧见那开口发话的主子。
不待南镶华搞清楚状况,便听见身後那一群姑娘又是齐刷刷的倒抽一口气,接着便是一阵呀然之声,那是女孩子兴奋起来时会有的窃窃耳语。
南镶华也朝前望了过去,目光顿时撞上了一抹身穿华服的男子身影。
他就坐在前方不远处的长椅上,身上锦袍华贵非常,袍摆一角随着微风忽上忽下的飘,搁在膝上的右手执着个茶杯,拇指正轻轻摩梭着杯缘。
他一头墨黑发丝正随风轻扬,一根雕刻极为精细的发簪束在脑後,露出了一张俊逸非凡的容貌,虽是那样意兴阑珊的坐姿,却一点也掩不住他身上那股难以抹煞的王者贵气。
他有双非常非常漂亮的桃花眼,活像一只会勾人的勾子,一旦瞧上了,便再也收不回视线,那似笑非笑的薄唇弯成了一抹好看的弧度,让身後那一群已然看痴的姑娘们恨不得立刻奔入他的怀中,以身相许一番。
南镶华再怎麽气愤,到底也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十七岁姑娘,此刻也正圆睁着一双大大的杏仁眼,直眼瞧着他。
锦衣公子瞧见南镶华同样痴愣的视线,嘴角的笑似乎更为肆意了一些。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等阵仗,自他成了独当一面的男人以来,也早习惯了姑娘们对自己集体发花痴的视线,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是误会了南镶华的意思。
在南镶华眼里,永远只有「银子」和「肥羊」两种东西,因此,所有身怀价值的东西一旦入了她的眼,变成了她这个奸商算盘底下的软弱猎物。
她发楞的视线自然不是因为那面容好看的锦衣公子,而是他腰间挂着的玉佩。
远远看上去,质地滑润,且通体翠绿,像是太液湖中的一池春水,映着毫无杂质的水漾光辉。
这玉佩可不是普通物呀,光说这等质地的玉,这等透亮的色泽,可不是一般富贵人家就能买的到的稀有物,因此她能断定,这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思及此,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那锦衣公子,止不住的猜疑了起来,看这衣服这玉佩,倒还真值几个钱,但这人究竟是什麽身分?
「你便是包下我客栈二楼的公子吧?」南镶华一收打量的视线,正色看着他道。
「正是。」那人挑起了一边俊眉,见她一改方才痴愣的视线,态度也一下子正经了,嘴角不禁扬起了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容。
她冷笑了一声,斜眼瞧他,「如今惯出来的纨裤子弟倒是越来越多了,只是我怎没猜到现在的纨裤子弟似乎连脑子都不怎麽好使,单单一人也要包下我家客栈的一整层楼,莫非这是公子特别的雅兴不成?」
锦衣公子一听,不着边际的收了笑容,顿时引来身後那群姑娘一阵不满的视线,但南镶华不肯就这麽败下阵来,好强的性子不允许她屈居此人下风。
锦衣公子从长椅上站了起身,然後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南镶华一下子猜不准他要如何,只瞠大眼瞧着他走近,直到他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她才惊觉自己的气势已顿时消减了大半。
那人足足高了她两个头,锦衣下略显结实的双肩双臂均显露出他擅武的体质,她知道对方只消一个指头便可将自己按倒在地,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她咽了口唾沫,咬紧了牙,抬眼瞪他。
那人先是低眸看了她一阵,然後才眯起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眼里略略存了些愠怒之气,「此生胆敢对爷如此无礼的人,你倒是第一个。」
南镶华自然是察觉了他眼底的怒气,但她只是一抿红唇,回道,「过奖了。」
闻言,那人明显一窒,似乎没料到她还有胆子反唇相讥,好看的唇形划出了一抹邪佞的弧度,「你倒是有胆量,叫什麽名子?」
「真是白长了双漂亮眼睛,凡是进到这客栈的人,不用我说便会知道我叫什麽。」她噙着一丝讽刺的笑,反将一军,「此生能让我如此印象深刻的愚蠢之人,你也是第一个。」
对方似是不敢相信她会无礼到这般地步,面带怒色的开口,「你……」
「十九弟,别再说了。」
一声低沉的男音突然响了起来,虽是低声喝斥,但那声线却是温润熨贴,沉稳醇厚,听的人是说不出的舒服。
那锦衣公子一听,果真立刻收了口,没再多话。
南镶华见面前明显想一掌巴死自己的人竟如此听话的闭了嘴,不禁怀疑究竟是何人有这麽大的本事让这个自大狂一下子就收住了势头。
还未转过视线,她便听见了另一阵来自姑娘们的抽气声。
入目处,一男子缓步从二楼里间中走了出来,身後跟着若干侍从,一袭纯白长袍穿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单调,反而更衬的他气质不凡。
南镶华看着朝自己方向缓步而来的男子,对方走得极其稳当,步步生风一般,她就这麽怔怔的望着他,一时道不出任何一字。
这次,她是真的看呆了。
不似那位锦衣公子令人眼前一亮的俊容,这人却是生的尔雅卓姿,且面如冠玉,目如秋波,玉树临风之貌彷若谪仙下凡。
今儿是什麽日子呀,怎麽她家客栈里一下子来了这麽多秀色可餐的肥羊……呃,美男子?
只见白衣男子停在了锦衣公子的身旁,却是面对着她,腰上金丝环带上系着和锦衣公子一样的玉佩,两块通体翠绿的玉佩相互辉映着,随着他的走动轻轻的摆。
「失礼了,姑娘。」白衣男子朝她微微一笑,带着三方的亲切,七分的温文儒雅。
「不……不会。」南镶华急着回道,不料舌头却打了结,让她一说完便立刻咬住自己的舌头,两颊羞的染上一层绯红。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似是觉得她的反应十分可爱。
听见他的笑声,南镶华更加羞了起来,下意识的垂下视线,刚巧看到那两枚相互辉映的玉佩,上头的雕刻十分繁杂,看来这两人还真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十九弟,你这次是怎麽欺负人家姑娘的?」白衣男子开口向一旁的锦衣公子和声轻斥道。
南镶华闻言,立刻装出一脸可怜兮兮的受害者嘴脸望向白衣男子。果然是个好人,不仅生的好看,还穿的一身洁白如华,看看这脸蛋,看看这气质,人家言情册子里描述的白马良人便是这麽一个形象呀。
暗自赞赏一番後,南镶华便侧过头对着锦衣公子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哼哼,谁让他要欺负自己的,这不,白马良人马上替她主持公道了吧。
……话说方才白马良人是怎麽称这自大狂的?「石久弟」?
果然是破人就该配破名字,她要是他爹娘早就把他给扔了去了,还让他留在这儿祸害他人,以为长的俊点了不起麽!
看了她的表情,锦衣公子立刻丢了个大白眼给她,头撇向一边,冷哼一声,「这人嚣张的很,用不着道歉。」
丢了这麽一句话,他便没好气的踩着重步下楼去了。
依然未回神的一群姑娘自然是痴痴望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目光久久不移。
白衣男子见状,叹了口气,然後朝着南镶华抱歉的笑了笑,「他这人就是率直了些,见不得自己和别人低头,还请姑娘莫要责怪。」
「自然是不会。」南镶华立刻朝他挤出了个笑脸,摆了摆手示意她完全不介意。
「……那麽在下就替他先行道歉了。」说完,男子朝她一揖,温和一笑後便说了声「告辞」,其余护卫及小厮也跟着走了下去,彻底消失在二楼宽敞长梯的尽头。
「南姐姐,那两位公子你可认识?」人一走远,几个姑娘们便开始问东问西。
「是呀,南姐姐,方才为何要赶他们走呀,多让我们姊妹养养眼嘛。」
「南姐姐,他们究竟是何人呀,我可头一次看到如此……如此俊的男子……」
「可不是麽,简直是俊的不得了呀!」
一群姑娘开始叽叽喳喳了起来,脸色犹如酒酣耳热之际般,红的可以。
南镶华却视耳旁的吵杂为无物,直眼瞪着方才那锦衣公子消失的方向,藏在长袖中的粉拳撺了个死紧,气的隐隐发抖。
好个妖孽级别的自大狂,她南镶华打娘胎到现在还从未遇过如此傲慢无礼之徒,如今她不知造了什麽孽才遇着了他,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
她咬了咬牙,朝他消失的方向狠啐了一口。
就算拿她镶华客栈的地契来抵,她也绝不要再遇到这个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