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王棣娣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台北租赁的公寓。
有人说台北是个不夜城,这个城市哪怕夜再深都还存在清醒的人们,无论是失眠或是过着纸醉金迷的糜烂生活,闪烁的霓虹亮啊亮的,杯觥交错後又有谁能够真的不再寂寞?
站在自家门前,棣娣握着钥匙,考虑再三却还是对於开门一事举棋不定。
原本她计画隔天傍晚就搭煦嶣的车回台北,利用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好好谈谈;她期望能够在演出前取得煦嶣的谅解,让他明白她决定隐瞒并非旧爱还是最美,只是面对岌夏的主动出击她需要多一点时间调整,毕竟就算是再讨厌的对象她都不可能当面残忍的给予伤害。
然而,他出现在超商前,意料之外的发展引爆了本来已经除去导火线的炸药。
他失望的眼神烙印在她的心上,不接电话的行为就像是刻意营造的警告,一次又一次听着来电答铃转入语音信箱,她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不能气馁却还是越来越加胆怯……
她所认识的白煦嶣从来不会让她找不到人,哪怕他们立场不同而争执,他会回电、或至少用简讯敷衍的说句晚点再联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脸书的讯息都不读不回,不仅不告诉她自己在想什麽,甚至对於她的解释毫无兴趣,她实在不明白为什麽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可以生气,他当然可以因为她的隐瞒而愤怒,但是就算是杀人犯也该拥有自白的权利吧?怎麽可以拿「眼见为凭」当作证据,其余的过程与动机便一概既往不咎?
她就好像再一次的被抛下了,如同初到英国时,那样急切的想要追寻对方失约的原因,却没想到自己最在乎的那人会如此不以为意的切断沟通的可能性,任凭她独自臆测与承担--为此,她焦虑,但还是逞强的装没事,因为她从来不愿让她的问题成为他人担心的主题。
於是,那个周休二日俨然成为梦靥,不管是陪苡弦试妆或者是去作婚纱摄影的场地勘察,她时常心不在焉的拿出手机,岂料无论是电话简讯或是网路讯息全数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原本她在心底打好草稿,只要煦嶣一回播她就会亲口向他解释:她对岌夏已经没有爱了,答应和他见面纯粹只是想把话讲清楚,单独赴约则是想要好聚好散不要拆了对方的下台阶……但是,既然不接电话,煦嶣会相信这些话吗?而她又哪里还有资格要求他再次信任自己?
说到底,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他说谎了。不久之前,在煦嶣怀疑来电者是岌夏时,她甚至还强势的逼迫他接纳自己的说法,彷佛他若不同意他们的友谊就无法再延续。
对,她是很差劲,但实际上那段日子她没有因此比较好过。
尽管她拿苡弦当藉口,当事人却经常不在家,她为了躲避煦嶣的目光硬是将在台北可以完成的影片带到台中处理;而後,苡弦和俨洐带回岌夏,她忍无可忍只好搬出排戏的理由再从台中回台北。那麽频繁的往返,到後来连她都快要受不了自己究竟在逃避什麽。
直到那天,煦嶣与岌夏第二次打乱她的计画见到彼此。她站在两人中间,这才突然理解自己一直没有好好聆听心里的声音,哪怕改变早就发生、哪怕改变已经如此明显……她太习惯岌夏住在她的心底,潜意识里不愿相信自己还能够再付出同等的感情,所以就算在英国有追求者她也不认为自己值得被爱、就算煦嶣要她放下她也认为自己根本作不到……
可是,白煦嶣其实不只陪伴在侧,那段时间他更是不遗余力的替她收拾弄乱的心房,将岌夏留下来的东西趁她不注意时一个一个丢掉,然後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东西搬入她的心室,一件一件取代旧有的空间,等她终於愿意面对心中那些多余的垃圾就会发现他早就替她清理好了……
这些年,他比任何人都相信她会遇到一个懂得照顾她的人。
而她总是不以为然,受过伤後要再重新拥抱爱情需要加倍的勇气,相较之下她只想珍惜已握在手中的幸福,特别是和煦嶣的友谊,以及藉由他陪同而渐渐找回的生活品质与自我。
那些带着痛处的旧回忆悄悄地全被收入最底层的抽屉,崭新的快乐记忆展示在相框里;她记得他借给她肩膀哭泣的表情、他牵着她的手露出的笑容,记得他诠释JZ怕她触景伤情的小心翼翼、居然开始主动作家事的自我突破,还有那为了自己而妥协不对来电者追根究柢的温柔……
她好像没办法再把他当朋友了。
这份她以为会永远单纯的关系不知从何时开始早已变质。
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和他说真心话就在谈论深爱的男子,往後两个人就算变得再亲密都好像无法赶走中间的影子,多年来暧昧两个字成为他们异口同声否认的荒谬事;直到岌夏华丽退场,王棣娣才猛然发现白煦嶣竟然就这样赖在她的心里头不走了。
她不知道要怎麽告诉他这份友谊从何时变得不纯粹,不、她甚至不确定是否应该让他知道她喜欢上他的事情,毕竟煦嶣是找她「假伴」女朋友,又没有要跟她假戏真做的「演一辈子」--
所以,明明她很想赶回台北、想要快点跟他解释自己与岌夏见面的原因,但是每次只要想到煦嶣因为她的默许而搬入自己的客厅住下,她不得不恐惧彼此见面时若是尴尬该怎麽收场,甚至本能的不愿去思考,假如他无法接受她的情感因而更加疏离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