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义大利地中海
白色的建筑,与天连成一线的大海,闪烁着金子般的光亮,点点在平静无浪的海面上,就像是高挂在主人卧房里的图画,美如神降临所散发出的神光。
韩就像个小偷般蹑手蹑脚爬到屋顶上,刺热的阳光将她皮肤晒出一层褐红色,宽长的衣服全被汗水沾湿,绑成小马尾的头发也全是汗,黏在颈子上,又热又黏的让她很难受,却不愿意放弃这个唯一能出来的机会。
「青,你快点上来啊!」韩侧过头,朝底下的男孩招手。
在美丽的石砖道路上,一身黑衣黑裤,不知吸收多少热量的男孩微仰高头,望着她的黑色眸子就像冬夜,与炎热的此时行成强烈对比。他的嘴在笑,却溶不进心底深处。
「不了。」男孩说话声音很轻,她不竖耳根本就听不见。
「可是这边景色很漂亮耶,上来嘛!」韩还是不死心的游说。
「你的时间只有十分钟。」青点醒她残酷的现实。「晚回去你会挨罚。」在说这话时,他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紧握,只要想到那个画面,残忍血腥的一幕在脑里播放着,他就无法控制自己思绪。
他对於自己在当下无法挺身救出韩而感到无力,他对於自己的懦弱感到懊悔。待在义大利他得不到任何救赎,唯一学会的,就只有无情的杀人手法。他们用鞭子、用藤条在折磨着像他们这样无力的小孩,目的就只为训练出最一流的杀手。
韩是最小的孩子,她只有十岁,到组织时间不过短短两年,却极尽得到主人宠爱。因为她是女孩子,是组织里唯一的女孩子。可这份宠爱同时也是不幸。
主人个性阴情不定,他高兴时会抱抱韩,买昂贵礼物送她,但当他心情恶劣时,却会将她丢入斗笼之中,看着她和凶猛野兽搏斗,直到她厌厌一息倒在地上时,才厌恶地要人将她带去医治。
救活之後,又回复了往常关系。
韩就像是他的玩具,是随时都能莫不在乎扔弃的玩具。不只是韩,他们也一样,一旦没了用处,那就和垃圾划上等号。
青从来就不奢望那男人会对他们好,在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他,很想很想,想到连在梦中都不得安宁。他想用榔头从他脑袋狠狠敲下去,打破头盖骨,将他脑袋挖出,扔进碎汁机中搅碎。想将他每一处肌肤都撕下,丢进烈焰中。
他好想好想。
想到疯狂,想到走火入魔,想到当韩再度被扔在冰冷瓷砖上时,他的愤怒已经无法遏止,却只能被护卫抓在一旁,心急如焚地咆哮着。「不要打她!」
他的用处,就只是大吼吗?
望着场中央的女孩,青好痛恨自己的无能。
「青……」韩眼里盈满恐惧,她摊倒在地上,圆大的双眼看着身前高如恶鬼般手持鞭子的男人。她知道男人将会用鞭子撕裂她的身体,鞭打她到再也喘不了一口气,她知道,她想逃,可是双脚却动弹不得。
「为什麽要偷跑出去?」在订做的皇椅之上,一名头发苍白的男人睥睨着昨晚才抱在怀里的女孩,蓝绿色瞳孔中毫无怜惜,只有深深不耐与厌烦。
韩全身剧烈颤抖,被男人目光扫过的身体像覆上一层寒冰,她只是发抖着,说不出话。
「没有理由吗?」男人眉头向中间紧拧。
眼看鞭子就要落下,韩的大眼瞠入碟子,两行清泪害怕地滑落眼眶,她连哭声都逸不出喉咙。
看着她恐惧的面容,青心像给尼龙绳綑绑住,一边一扯地,拉出了血滴。「请等等!全是我擅作主张带韩出去的,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果不其然,男人的注意成功教他吸引过去。「是你带她出去的?」
「是!」
韩一颤一抖地转过头,声线不稳地凝望着男孩。「青……」
「是你又如何?」男人眼皮懒懒一抬。
青猛地愣住。
「我问的人是她,她答不出来就是不听话。」男人穿金戴银的手一扬,想睡的声音蓦地响遍金碧辉煌大厅之中。「打到她听话为止,我没说停就不准停手。」
「是!」
死神镰刀高举,韩绝望看着即将挥下的鞭子,心里不再期望任何希望。她眼一闭,等待呼啸耳边的鞭子落下,打死自己可怜不堪的今生。
可是,她明明听见了鞭子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自己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难道在一瞬间她就被打死了吗?
韩怀疑的睁开眼,满头问号立即化为惊叹。她瞠目结舌瞪着倒在身前的男孩,沾满她全身的血,像是彼岸花美丽的红色,全部,全部都是他的--是他的,是青的血!
「青!你怎麽了?!青!」韩冲上前用力抱紧气息微弱的男孩,一滴、两滴,热烫到像灼伤脸颊的泪滑落在他脸上,就像是他在哭泣。可是真正在他眼上的,不是透明无暇的泪水,而是深深痛苦的鲜血。
「韩……」男孩虚弱的抬手握住脸上小手,笑着睇视完好无缺的她。「不要怕了……」
「不要……人家不要你这样……」韩发狂的摇头,充满泪水的脸猛地抬起,遥望高高在上的主人。「求求您救他!拜托您,主人!拜托您!」
男人只是恶心的转开视线。
「既然他那麽爱当英雄,那就给他当个过瘾。把他处理掉!」残酷命令一下,韩简直无法承受主人的无情。
为什麽要这样,为什麽要这样对他?!
她的手臂突然被人高高抓起,身上的青渐渐远离她,就像方才的画面,他们两人的立场全然对调。
现在躺在地上,让铁棒,鞭子交互而下凌虐的人,是挺身保护她的男孩,是不该倒在地上满身鲜血的男孩!
「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就像是看着电影而入戏太深,她的尖叫嘶吼像是空气,传不进男人们的耳里,只有加重的铁棒在回应她,只有背部皮开肉绽的青在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梦。
「别再打了!」
这句话,韩时不知在那时说了多少遍,因为无论她怎麽喊,男人的手都不曾因此而停下,她反倒像在鼓吹他们残酷的本性。落下的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让她的胸口……好痛。
地上的男孩,让她--
是如此的不忍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也不动。
『别怕……有我在……』男孩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像要安定她,像要让她安心。
但其实她很怕的。
怕他再也起不来。
怕他就会那样死去。
怕他将要抛下她到另一个世界去。
她真的很怕的。
遥望飞机窗外的黑夜,美丽的夜晚,明亮的夜星,就好像不计一切将她赶离香港的男人,他眼里的色彩是黑,却黑的令人迷恋。
她真的很怕,他就会一去不回。
拉下帘幕,拉低座椅,韩时拉高棉被,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後,缓缓阖上双眼,但在她眉头上纠结的不安却仍旧无法舒缓。
她不会後悔的,在她即将降落的城市--
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