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越传越离谱,韦染蘅是巴不得冲上去缝了那些三姑六婆的嘴,拳才刚握起,就见他伸手半拦在她面前,「别理他们。」
她僵直了身躯,好半晌才艰难从喉头挤出几个字,「我想回去了。」
「那走吧。」韦是问毫不犹豫转身,衣袍旋出凉薄的弧度,好像也隔开了那些蜚短流长,一点也没放进心上。
韦染蘅无法像他这麽潇洒,只觉得手里香囊舒心的气味突然窒闷了起来,好长一段路都说不出话。
直到远离了纷扰的人群,韦是问才侧头睨了她一眼,「不开心?」
她低低垂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闷声回应,「没有。」
「和我在一起,闲言碎语少不了的。」他停下步伐,语气依旧平板,只是听来意有所指。
韦染蘅用力眨去眼底的水雾,才抬起头来,看见月色在他清俊脸庞映出银白光晕,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却是遥不可及的疏离。
「我不想逛不是怕人指点。」她心底有点慌,只觉得再不解释什麽就要失去他了,「我是不想你听那些人的诋毁,他们说的全都是假话,我…」
「你知道那些是假的就好。」他没等她说完话就截了下文,又负手前行。
这话…太模棱两可了吧?
意思是要她别把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又或是他不在乎别人怎麽想,只要她相信他就够了?
韦染蘅一下被弄懵了,最後仍乐观的选择将他语意解读为後者,嘴角又翘了起来。
「韦是问──」她追了上去,「我腿好酸,走不动了。」
他头也不回,「我背不动你。」
「喔…」她失望的拉长语音,觉得自己好像猜错了他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可她向来是越挫越勇的,很快又打起精神,厚着脸皮撒娇,「那你牵着我嘛!分担一点我的疲倦。」
这理由听来牵强,他脚步却缓了些,交叠的两手松开,留了一边给她,「下不为例。」
她假装没听到,自己把小手放进他掌中让他牵着,再也压不下眉梢眼角的笑意。
他掌心一如他的人,微微偏凉,但握住她的力道却稳实的让人心暖,让她一时忘了流言、忘了疲累,只觉得要是有他牵着,再走上几天几夜也无妨。
谁知两人刚拐了个弯,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争执声,再走近一点,又看到不少街坊邻居聚在别苑门口七嘴八舌的诽议着。
韦是问放开了她的手走上前去,只见老梢公哭哭啼啼的和自家门仆拉扯,一注意到他回来,旋即跪了下来。
「韦少爷,下午小老儿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小老计较,我给您磕头了。」
韦是问身子一侧,微微避开他磕头的方向,皱起眉,「船家何出此言?」
「求少爷高抬贵手…」老梢公一个劲的磕头,拦也拦不住,「我只有暖儿一个孙女,她爹娘又走的早,您把她带走,不是要了我的命吗?求少爷放过她吧。」
「这又关暖儿什麽事了?」韦染蘅同样困惑。
「我送少爷、小姐游完湖便歇息了,让暖儿在岸上等我,不料我将船泊好时她已不见踪影,她向来乖巧,绝对不可能乱跑,定是有人将她带走了。」老梢公已老泪纵横,只怪自己一时大意,「今日我有事,只载了您们一船客人,要分别时才知道您是韦府的少爷…」
「人人都说少爷…说少爷您…」他一下吞吞吐吐了起来,怎麽也不好当面说韦是问恶名昭彰,「我才想着说是不是今日游湖,暖儿年纪小不懂事得罪了少爷,才让少爷将暖儿带走…」
他顿了顿,又不住磕头,「小老儿求少爷了,我就这麽一个孙女相依为命,少爷若见不得咱爷孙俩在剪烛城里,咱们立刻搬走,再也不会出现在少爷面前…」
老梢公说得是声泪俱下,让围观众人皆为之动容,连韦府奴仆都露出同情神色。
「不是我。」韦是问却是无动於衷,「可报过官了?」
「谁不知自古官官相护,报官有何用?」老梢公见他这冷淡的态度,激动了起来,「整个剪烛县有多少失踪的孩童一个都没找回来过!不知有多少是落入王亲贵胄的手里当玩物,你们这些纨裤子弟就是仗着权大势大欺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韦是问眸色微沉,眉间已全是不耐,「老伯既然不肯报官,我也无能为力,请回吧。」
他这一句话引来譁然,有些好事者更忍不住批评他冷血无情,一时议论更甚。
见状,韦染蘅是急得直跳脚,试图安抚老梢公,「爷爷您一定误会了什麽,暖儿那麽可爱,我们疼她都来不及了,怎麽会对她下手?更何况我和韦是问下了船後就去逛了铺子,街上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绝不是我们做的!」
老梢公怎麽样也听不进她的解释,悲极转怒,对她也不客气了起来,「你也不用替他辩解,你们是一家人,岂有胳臂向外弯的道里,全都是一丘之貉!」
他越说越怒,挥开她欲搀扶的手,让她一个重心不稳,踉跄了好几步。
「多说无益。」韦是问沉声,伸手扶住了她,「进去吧。」
「可是…」她不甘。
「走了。」他改扣上她的腕,硬扯着她跨过了门槛,徒留下门外一片喧嚣。
「你瞧,他这不是作贼心虚吗?」
「就是,竟然横行霸道至此,眼里还有王法吗?」
「谁还跟你说什麽王法,他爹是谁?当朝太傅呢,他说的话就是法!」
纵然入了府,众人挞伐的声浪仍阵阵传来,听得韦染蘅是气愤不已,「他们简直是含血喷人…」
她不信韦是问没有听到那些碎语,但他仍紧紧拉着她,直到再也听不见门外的纷扰才松开了手。
「别白费唇舌了。」他清如止水的眸扫过她不甘心的神情,「不过是些好事之人。」
「可不是。」常离轻佻的声音突然插入,一派闲适的走了进来,显然也见识到了门外的阵仗。
「你当那些围观的人群有多少人是真心关心暖儿的下落?不过是看看热闹、为他们枯燥的生活添点茶余饭後的乐子罢了,谁又真在乎流言的真相。」
「难不成就任他们造谣生事?」这股气,她怎麽也咽不下!
「要堵住悠悠之口只有一个方法──」常离微微一笑,弧度风凉,「交出暖儿就是。」
「我们真能弄出个暖儿就好。」这话根本是废话,韦染蘅白了他一眼,「常离,我瞧你也是薄情寡义的人,方才和暖儿玩成一块,现在她不见了你也不痛不痒,我都要怀疑暖儿是不是被你带走的…」
她话才说着,突然瞠大了眼,食指颤巍巍的抬了起来,「该不会…」
「啧,不许人家说韦是问,自己倒很会栽赃别人了。」他手中摺扇狠敲了她的指节一记,「我是真不知暖儿的下落,但肯花时间追查应该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这岂不有趣?」
「你…」韦染蘅无言了,知他不过就是想找点乐子。
常离也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凤眸湛亮,「如此一来既可打发时间,又可以洗刷韦兄弟的污名,如何?」
「恕不奉陪。」一直沉默的韦是问总算开了尊口,一句就拒人於千里之外,转向韦染蘅的黑眸还多了几分告诫,「这流言还会再传个几天,你少出门。」
「喔。」从来就将韦是问的话奉为圣旨,韦染蘅自是乖乖应允。
这让常离倍感无趣,扬着的嘴角一下就垮了下来,「哼,不玩也罢。」
只是他一转身,凤眸里依旧是流光潋灩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