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是梁家的人?而王爷将十皇子交给了梁家?」陈芴之问。
梁家在盛京不是大户人家,因此陈芴之并没有特别有印象。
看出来陈芴之脑中的疑问,王寻凡啜了一口温茶,眉宇舒坦了许多,这才不疾不徐道:「非盛京梁家,是水瑀梁家,在水瑀是个纺织大户人家,梁芸慧在冷宫大火前夜子时抱着孩子来找我,看起来非常惊慌,求我照应这孩子……」
当时荣安王府的门被敲的很急促,王寻凡只穿着亵衣匆匆搭了件外衣就出了房间,那晚梁芸慧满身凌乱,身上血迹斑斑,抱着怀中昏迷的瘦小孩子双膝一跪,就在他身前不断地磕头。
王寻凡虽是农家出身,却也曾拿起兵戎纵横沙场,那些再血腥的场面他早可以无动於衷,然梁芸慧那几乎带着世界绝望的眼神触动了他的内心深处,彷佛狠狠被撞击了一般。
「我将孩子交给梁家後,冷宫大火,梁芸慧也失踪了。」皇上似乎真的遗忘了这个孩子似的,所以王寻凡将孩子交给水瑀梁家的过程格外的顺遂,只是当回过头才发现,那个爱子心切的梁家女怕是不惜在冷宫里做了什麽进而将孩子偷出来,然後自己……跳塘自尽了。
如此一来,一切的总总也都能相连起来了,独生女在皇宫死得不明不白,後家梁家定是对皇上怀恨在心,理所当然成了十皇子的後盾,想必……十皇子对皇上也没有多少孺慕之情。
「王爷难道是想拥护十皇子?不过十皇子年纪尚小……」一推算,十皇子如今大概也才十二岁,若要为帝年纪尚幼了些。
「年纪小不是问题,这些年我让他读百书,早已让他做好为君的准备了。」王寻凡浅笑,双颊边漩起涟漪般的酒窝。
陈芴之看着他,总觉得曾经那个披靡沙场,私下却随和善意的荣安王终於走过千山万水披荆带棘回来了。
「皇上那也该是时候让他知道荣安王未死了……当年他忌惮我窥伺他的皇位,如今也该让他嚐嚐真正窥伺他皇位究竟是何种滋味了。」王寻凡全身散发出阴狠冷意,下床後舒展了一下因为躺太久而僵硬的筋骨,脑袋不断运转思考。
听云……你再等等我。
「喔对了,我将小十取名为……澹台夏。」
另一边梁夏与李融融带着呛晕过去的姜水临搭着马车要出盛京,却在城门口被守卫拦了下来,长长排队要出城的百姓队伍不见尽头,几乎将城门口塞得满满的,惹得怨声连连,不过守卫却耳聪不闻,拿着手中的通缉画像仔细一一比对,若稍有与姜水临相像的年轻男子皆被扣押不准出城。
马车也在长长的队伍中缓慢前进,李融融放下帘子,忧心忡忡,「看样子不会这麽轻易出城了,我们该怎麽办?小十。」
姜水临身上盖着一件小毯子,紧闭双眼屈着身躺在椅座上,脸上还沾满被大火浓烟烟燻过的灰痕,看不清原本清俊的五官,满头乱发凌乱纠结,眉毛拧得紧紧,想必是连呛晕了都晕得不安稳,也不知道梦里梦见了什麽可怕的事。
梁夏伸手将小毯子拉上来盖至姜水临的脸,淡定从容道:「会没事的。」
队伍缓慢地前进,已经有好几个青年被拉去一旁扣押,家人的哭声与怒骂参杂迭起一时间场面混乱,终於轮到他们乘坐的马车了,守卫先是拿着通缉画像比对了一下驾马的瘦弱男子,不耐烦喝斥道:「马车都坐了些什麽人?为何要出城?要去哪?」
瘦弱男子赶紧回答:「车上是染病的爹,还有弟弟妹妹,大夫说爹怕是怪病没救了,所以我们要送爹回老乡。」说完眼眶含泪。
守卫狐疑的掀开车帘,果真见两个年幼的孩子与一个用毯子盖住看不清脸的男子,「比你们爹身上的毯子拿开。」守卫手指着姜水临道。
李融融此时紧张到心像被谁狠狠捏着,差点忘记呼吸,相较之下梁夏就镇静多了,他一边佯装要掀开毯子,一边小声喃喃自语:「大夫说爹是传染病……我们才用毯子盖住的……」
守卫一听是传染病,有些警惕,出声打断了梁夏要先毯子的动作,「等等!你爹是得了什麽病?」
外头那瘦弱男子立刻说:「大人,大夫也查不出来是什麽病,只说若得了这病不出三天就会七孔流血而死……」他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带着哽咽声继续道:「爹已经撑两天了……剩最後一天……我们才想让爹回家乡安土……也不要让盛京也染上这怪病。」
「算了算了,真是倒楣的一家,说不定你们三个也染病了还是快出盛京的好。」守卫厌恶的摀住自己的口鼻,唯恐自己也成了怪病的一员,他拿出手中的通缉画像,「可有看过这个人?」
画像上的姜水临是二十几岁的青年,这瘦弱小子看起来都二十初了,这染怪病的倒楣爹应该更不可能是姜水临了。
「没有。」瘦弱男子摇摇头,露出迷茫的表情。
守卫也不再为难他们,摆摆手放马车出城。
直到出了城许久,李融融再三确认没有人追来之後终於放下心中的大石,对梁夏竖起拇指赞叹道:「我都不知道你找来戏子当车夫耶!不过我们现在该去哪里呀?」
梁夏没忍住噗哧一笑,马车忽然停下,闻那驾车的瘦弱男子道:「殿下,要往何方去?」
殿下?李融融表情古怪。
「回家。」梁夏说。
瘦弱男子领命之後又开始驾起马车往水瑀梁家而去,这次不是刚出城的缓慢而是加足马力快马加奔。
「什麽殿下阿?难不成小十你还是皇上流落在外地皇子吗?」李融融憋着笑说。
梁夏高深莫测斜眼望她,「还真被你说中了。」他垂下眼,长长睫毛倒映在眼睑上,自嘲的弯唇,「我就是连皇嗣祖谱都没入的十皇子。」
李融融是头一次下山来,盛京皇城那些弯弯曲曲的八卦秘事自然不知,不过看梁夏那阴霾的表情也知道虽然身为皇子,不过他心里定然创伤很多。
「哎呀!完蛋了,祖婆婆可是留过遗训让我们不得与皇城的人有接触的。」她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一边懊恼地咬着手指。
梁夏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被她这夸张的神态给驱走了不少,侧脸淡漠悠悠道:「说起来我也不全然是皇城的人,你也不算违背祖婆婆的遗训了。」
李融融灿烂一笑,「那好吧,想必祖婆婆会原谅我的,大不了让小叔叔飞升时在祖婆婆面前多帮我求求饶。」她眼珠灵活一转,「不过小十,我们接下来该怎麽办?也不知道姜家姊姊有没有平安。」
这也是梁夏担心的,让姜家所有人撤离定是皇宫营救姜听云的计画失败了,不知道现在王叔一切如何了?
「子未,子午还没有消息吗?」梁夏掀帘问瘦弱的男子。
名为子夜的瘦弱男子摇摇头,「只传来一句尚安,就没消息了。」
这句尚安让人匪夷所思,指的究竟是姜听云尚安,还是王寻凡尚安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