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笑声,开始响起。
不管将来亦或是现在,你都只能看着我──》
作梦。
临也作了个梦。
梦里,他踏着轻快的步伐,好似跳舞般在高楼的外墙上眺望由光与黑夜渲染的城市,像个孩子咯咯笑着,然後背对月光,亮出在夜空下散发森冷寒光的匕首,刀尖对准一名男人。
长长的影子在冰冷的地面一分闇与白两个界限。
漆黑那块宛如就是自己,而白色则是那名男人,一黑一白,对立的、处在同个地方。
「小静呀小静,你觉不觉得我们追逐那麽多年的无聊游戏该结束了?」
临也「听见」梦中的自己对着那名男子这般说道。
而站眼前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摘下脸上的太阳眼镜,然後继续直勾勾注视着自己。
景象是如此熟悉。
是梦却也非完全的梦。
──是曾经,真真实实,在现实世界感受过的梦。
快说话吧,说你讨厌我,讨厌这场无聊的游戏。
临也静静等待被自己称作小静的男人说话,心里同时祈祷男人能顺自己的意,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但他等着。
等着、等着又等着。
对方始终沉默不语,只是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
什麽都不动,什麽也不做,违反往常那易怒而暴动的个性,宛如另一个人似的,平静异常地面对应该恨得咬牙的自己。
──为什麽不说话,为什麽要平静?
随着与男人对视的时间增长,折原临也打从心底燃起ㄧ股焦躁。
那份感觉他无法说明,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十分厌恶男人怎麽能在自己面前如此从容。
──是的,没有错。
──不应该是这样子。
──不管事情如何演变发展,都不该是如此。
──哪怕最糟糕的局面是自己的死亡,也不应该这样。
他感到异常的恼怒。
──这一点也不像你,有没有发现呐,小静。
──快说啊,说点什麽吧。
握住匕首的手微微颤抖。
──为什麽不说话呢?
──说你最讨厌我呀!
直到快要受不了,沉默的男人才有了动作。
「临也。」
男人低沉声音如此唤道。临也竖起耳朵聆听,但不知怎麽回事,後面的话他听不见,声音突然变得模模糊糊,甚至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崩坏,伴随类似镜子碎裂的「劈啪」声,快速没落黑暗。
他瞪大了眼。
「我──」
下秒,在他清楚听见对方说了三个字後,他醒了。
*****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浓烈地扑鼻而来。
临也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几乎由白色组成的房间。
白色的壁面、白色的床,被风吹动的窗帘也是白色。
唯独桌台上的保温瓶与窗外的景色是白色以外的颜色,他想,要不是过於熟悉这是某人家的客房,他大概会以为到了另个世界。
「哎呀,你醒了啊!」爽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大略扫过环境ㄧ遍,临也判定没有危险存在後,才吁口气将脸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到底是该说走运还是不幸,一觉醒来就见到你感觉可真糟糕呀新罗。」
「喂喂,这是病人该说的话吗?要感到糟糕的可是我喔!」走进来被称为新罗的白衣青年,听见对方的发言有些不满,先是夸张的唉了声,然後将端进房间的水盆放置在床旁的椅子上。
「托你的福,原本该和塞尔提一同共度的甜蜜时光全都浪费在你身上。如果我的一生只有六十年头,花在你身上的时间我宁愿多陪陪赛尔提也不想理你,当然这不表示我只想活六十年只是个举例,如果可以永远和塞尔提在一起,就算变成细菌依附在塞尔提身边我也无所谓,这可是我对她的爱之表──」
「好,我错了,请闭嘴。」
没等新罗说完,临也露出一脸受不了的苦笑,投降似挥了挥手打断对方:「那些恶心疙瘩的话,请你私下和搬运工相亲相爱说去,我可不想被你语言荼毒重伤。」
「什麽话嘛,我可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才对你说我的感受,真是太叫人伤心了。」
「……基本上,就算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我,你也会自顾自地强迫对方听你唠唠叨叨,可关乎不到是不是朋友的问题,新罗。」临也无奈叹了口气。
「啊啊,这麽说也是。」对面友人的吐槽,新罗没放在心上继续笑着,拿起放在椅背上稍有乾掉迹象的毛巾泡进水盆,先是戳揉几下後从水里拿出拧乾,接着递到临也面前。
「身体还能动吧?虽然腹部的伤没比腿部严重,不过要是觉得很不舒服需要麻醉药镇痛的话,跟我说声,等会帮你准备。」
「嗯……,那先谢了。」
接过毛巾,临也打算单手撑起身子,但动身没几秒便因为伤口扯动而产生的剧痛又躺回去。
临也不禁扭曲了脸。
那股强烈到几乎要全身麻痹的刺痛感,说实在并不怎麽好受,纵然以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经验,以临也爱惹事生非又大言不惭说这是爱人类的表现来看,受伤这回事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大伤小伤的问题,家常便饭。
但即使如此,并不代表临也对疼痛没有感觉,他还是有的,甚至会很小心眼的对那些害自己受伤的人们以数倍奉还的方式让对方好看。
当然,假使真要问有谁足以克服人体极限和疼痛成为人类最强代表,那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够胜任。
──只是对方不在这里。
「好啦,差不多是该正经的时後,临也我想问你到底做了什麽让静雄难得大发慈悲送你来我这就诊的?」看临也起身不怎麽好受的样子,新罗无奈地摇了摇头过去扶对方,同时换了个话题。
回想起临也刚被送进来的景象,新罗真是想忘也忘不掉。
那彷佛看见破坏魔神降世的感受至今仍历历在目。
将时间倒回数小时前的昨天晚上。
当时的新罗和往常没两样,点心、沙发、电视、女朋友;暇逸的晚间时光,幸福地与爱人──塞尔提窝在电视机前守候最新的影集,唯一的遗憾除了被对方严厉禁止扑到身上磨蹭外,基本上没什麽好挑剔,正确来讲──只要和塞尔提一起,不管在哪,对新罗而言就是至上的幸福。
他就是这般霹雳无敌无可救药的爱着赛尔提!
只要是为了塞尔提,纵使被人当作变态都没关系……虽然据友人表示他本身就是不折不扣的变态。
总之,就在他正享受美好的时光──一阵可怕的爆裂声猛然打破了宁静,接着伴随某人可怕的黑气与某人身後遭到破坏的玄关,有一瞬间,新罗以为自己深陷电视剧里头,现处的情况只是假象。
──不是真的吧?静雄和临也?不会吧?门坏了?我家的玄关啊啊啊啊啊啊!
新罗几乎傻了。
然而,老是给予他最不像现实生活的某人──平和岛静雄,总是有办法很快地把他拉回现实。
在听见一声浑厚的嗓音吼道:「浑帐,发什麽呆啊!要死人了还不快来帮忙!」新罗立刻醒了。急急忙忙丢掉手中还拿着的遥控器,紧接着请塞尔提赶紧找急救箱,然後打开专门给外人休息的客房,随後就是一阵慌乱的将平和岛静雄本应该最讨厌,现在却抱在怀里的家伙──折原临也安置在床上紧急治疗。
过程有多惊险,老实说记不太起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平和岛静雄为了平时最讨厌的折原临也砸毁了他家玄关,然後充满杀气的在他身後等候治疗完毕。
那份心理压力他想他永远不会忘记,就像他爱塞尔提是不会改变一样……
回忆结束。
新罗下意识缩了缩有些颤抖的肩膀,重新挂回笑容带着疑惑的表情问:
「平常看你们水火不容,竟然会担心起对方,真是吓着我了,该不会你们终於想成为好朋友相亲相爱了吗?」确定临也没事後,静雄便像什麽也没发生过地离开,这对和他们认识多年的新罗来说,不管从哪边思考都不对劲。
打从静雄抱着临也闯进家门那刻,新罗就察觉到一股异样感。
然而到底是如何异样感,他仍想不懂,索性等临也醒来再来问问。
比起询问静雄,新罗比较敢问临也,至少後者的杀伤力不会像前者可怕──以腕力而言。
没多久,新罗不意外看见某人听到关键字而露出明显不悦的脸。
「……新罗,你是在说笑吗?你哪只眼睛觉得我和小静感情好了。那家伙送我来你这,惊吓程度我可不比你差,是说我还以为真的要死掉了。」
「咦?!没有吗?」
「并没有。」临也斩钉截铁的说。
他可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和一个只会用暴力解决事情的笨蛋作朋友,但讲完同时他又不禁思考会不会有这个可能性。
为甚麽小静要救他?
是出於什麽样的心理状态?
可怜、同情心、自以为是的正义感,或者想看自己被他救後的笑话?真的想和他做朋友?
──不,不可能,以一个单细胞笨蛋来说,要他动脑袋想着看自己笑话不太可能,要是真的会的话,就不会老跳进自己设的陷阱了,再者假若能作朋友就不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同情心和莫名奇妙的正义感吧?
临也沉了一下,随即在心中给予否定。
他不认为对方会对自己产生这些情感,就像他不会想施舍给对方一样,一想到对方很可能跟自己的想法一样就觉得糟糕。
──但如果这些不是答案,又会是什麽呢?
他突然不太想再往下思考。
总觉得心里有个声音想对自己叫嚣。
是的,没错,不下去想对自己比较好。
於是,他决定放弃这个问题,不是很愉快地道:「我说新罗……没可能发生的事,不要说得好像会发生。」
「是吗,我倒觉得还是有些可能性耶。」新罗歪了歪头。
从内容里临也感觉到说不出的不快。
「不提以前就讲现在吧,虽然不晓得你是干了甚麽害自己受重伤,又是如何被静雄捡到带过来,但我可是难得见到静雄担心你。」
「是说要不要等会带你瞧瞧现在在阳台放置PLAY的门?因为你的缘故,我和塞尔提除了要照顾你,晚上还麻烦维修人员来家里换门,真是糟糕透了。」边说,新罗边摇摇手指着外头夸张苦笑。
──既然如此,把他扔到一旁不就得了?
有那麽一下,面对新罗笑嘻嘻的脸,临也彷佛感受到心脏像被人握住一样沉重呼不上气,一把无名火不由得在心里闷烧发热,更糟的是从那熊熊闷火里他看见一个身影。
「真是的,你们两个从以前就让人头疼,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麽幼稚,不过对我没差啦,要是见面不打打架、吵吵嘴,我反而觉得异常。还记得曾譬喻过你们是吸血鬼和狼人呢,使用智力的你和运用蛮力的静雄到底谁比较厉害至今我仍无法给予明确的答案,或许因为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吧。」说到这,新罗故意停顿下来,望向脸色不是很好的临也。
「当然,事实上的确也很难界定,要两股不同性质的事物去做比较本身就是个问题,或许因为是两个相反的存在所以才厌恶彼此,但同样地,你不觉得正因为相反自己才会注意到对方吗。」
「……你是想暗示我什麽,还是想我说些什麽话吗?」临也有股火大和烦躁的感觉,眸子不自觉眯起来,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很显然是充满嫌恶。
「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在想而已。」搧搧手,新罗不受影响朗声说着。
「毕竟难得看你们这样,害我忍不住思考一下……也不能这样说呢,仔细想想也好几次了,明明讨厌对方却总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彼此,某方面来说比我和塞尔提之间爱的心电感应可怕,到底你们是真的讨厌对方还是其实相反都快搞不清楚,该不该羡慕你们之间的默契都让我纠结了。」
「既然如此,让我捅你几刀再思考好不好,新罗。」听到此,心情不太好的临也焦躁感又更上一层。
──烦死了。
面对说话毫无节制、滔滔不绝的友人,临也真想给对方塞块布顺便捅几刀要他闭嘴。
一直静雄静雄甚麽的吵死人了。
「不要把我和小静并在一起说得好像真的有什麽关系一样,你不觉得恶心,我都发毛了。」他压制不住心中的嫌恶。
假使眼神可以杀人,临也想他大概、很有可能在新罗唠叨开始五秒钟便宰了对方。
同时拜新罗所赐,本不想继续思考与静雄彼此间情况的他,就因为那长串劈哩啪啦的话,脑袋不得不跟着转动思索较为深入的问题。
『临也。』
他有种错觉,像听见静雄的声音。
一股强大压力猛地袭卷而来,有那麽一秒,临也以为自己会因为这股压力叫出声音。
「可以让我好好休息吗。」
临也疲惫地皱起眉,静静地阖上双眼打算止住脑海中的影像。
──真是够了。
──他现在完全不想去想。
──想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仅仅如此。
见对方有意停止谈话,新罗叹了口气。
最後瞄了临也一眼,耸耸肩转身往门走去:「那不打扰你好好休息吧,要是可以下床就赶快回家别赖在我和塞尔提爱的小窝,搞得甜蜜的独处充满压力。」
说完,便走出房门。
*****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给予我什麽样的回应?
满满的爱或者是碎裂的心?
面对以扭曲的方式爱你的我,你愿意接受多少?
──即使这个世界会因为我们之间的爱而崩毁,你是否愿意选择尝试?》
经过数日的修养,临也再度返回池袋击溃使他受重伤的那帮人。
照理说报完仇後,理应心情舒坦。不过临也并没有那份感觉,至今仍不停被沉闷而难受的烦躁骚扰着。最後,不得已向自己的情感投降,决定转移目标寻找一个人。
对於一名优秀的情报贩子而言,找人并不是件难事,更何况对方在池袋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没花多久的时间,临也很快地在一处空地的阶梯找到他要找的人。
基於生命安全考量,他没有打算接近,只是躲到对方身後一处矮围墙,双手抵着下巴趴在那观察对方的动静。
「还是和往常一样呐……喜欢发呆的怪物。」
临也喃喃自语,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身穿酒保服的男人背影瞧。
就这麽安静看着。
看着、看着。
然後看着。
对对方即使有许多的厌恶,甚至脑海闪过要不要就趁这个机会把匕首扔过去看看对方的脑袋会不会被他捅个洞……不过於此同时,心情却也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奇妙的让临也感到五味杂陈,说自己不痛快嘛又好像不完全这麽回事,总之非常矛盾。
明明最讨厌什麽的……
凝视正哈欠的男人想起数日以前,临也阖上他的眼,回想当时的记忆。
画面是与当下不同的景色,黑夜垄罩的星空。
使用暴力的男人与喜欢恶作剧的自己各自处在不同地方位置,临也就站在男人的面前,躲在大楼水塔的影子底下。
心底是鲜明的躁动与不安,多日以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去记起,彷佛那片段回忆对他而言是种侮辱,所以不想去想,深怕有什麽从他的胸口溢出,打乱原本规划好的一切。
「要是没有那一天该有多好呐。」继续闭着眼,想像男人那天说了什麽说。
『临也啊,我喜欢你。』
『烦死人的追逐我累了,那你呢?』
明明只是个笨蛋,却总是能用简单的话与行动打乱他的步调。
真是太可笑了,说什麽喜欢我,难道不觉得恶心?
该不会小静那粒只有小鸟脑程度的脑容量终於负荷不了主人的自我燃烧宣告报销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先是低笑随後转成大笑,持续的笑,临也高亢哈哈大笑,双手捧着笑到发疼的腹部,随即换上凶恶的笑脸,唰的一声亮出藏在袖口的匕首。
──既然如此何不乾脆去死表现爱我。
──小静你果然疯了吗!
临也忍不住对着记忆中沉默不语的男人用只有心才听得见的声音叫嚣。
他讨厌平和岛静雄,讨厌对方的愚蠢、对方的暴力,只要是对方的一切都讨厌,同等──无法喜欢自己一样厌恶着。
折原临也就是这麽般讨厌着对方存在,竭尽所能地想摧毁掉平和岛静雄。
──如果小静可以去死该有多好。
他真心确切地想,想像着自己冲向静雄忿忿地桶上一刀。
而事实上,的确也这麽做了。数日前的那夜里,临也在静雄身上留下伤口,同时也嗅到那人身上才有的味道,焦虑和害怕令他不由自主紧紧咬住下唇,深怕泄漏一丝内心想吼出的声音。
最後他回了静雄什麽?什麽也没有。
他逃了。
假装从没发生过,刻意性地避开对方。直到这回受重伤,再一次从男人身上嗅得他对对方的情感,临也不得不好好正视自己内心的想法……
「喂──临、也、君、哟!」
浑厚低沉的声线猛地窜进临也耳里,当整个人回神时,他的眼前已经站着比自己还高的男人,正用老大不爽的神色紧紧瞅住他。
「噢,小静……」一时间脑袋卡住,说不出话。
站在眼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在远处发呆,不应该察觉到自己的平和岛静雄。
「你在这里做甚麽。」
静雄不等临也从讶异中醒来,劈头问道。而难得反应迟缓的後者,愣了半晌後终於清醒。
「啊啦~这问题不是很简单吗,当然是来看看小静死了没啦!」老样子不改喜欢激怒人的性子,临也勾起好看的弧度对视脸上浮现青筋的静雄,於此同时不忘往自身身後退去。即使静雄曾经说过喜欢自己,但他不是傻子,被暴力超人抓住会有什麽下场,身为他的犬猿之仲比谁还清楚。
──会嘴巴讲着喜欢,但实际行动却老把心上人往死里揍的混蛋,他想除了平和岛静雄也不会有谁这麽病态!
记得在网路上曾看过类似描述这类人的统称,要是没记错……好像叫抖S来着。
十足的虐待狂。
当然,有S就会有M,不过临也是不会承认自己有被虐的倾向。
「该死的人──是你啊啊──臭跳蚤!」
静雄咬牙切齿恶狠狠瞪视摆明在呼拢自己的情报贩子吼道。
接着「咻」一声──
真真实实将「咻」字具现化的声音先是撞入临也耳里,以不到半秒甚至更短的时间,飞来一抹不清楚是啥物体的黑影,倏然从临也的颊边擦过,在「碰」地一大巨响整个安静。
…………
临也转过头,瞥向身後破出一个洞的矮墙。
「……我说小静,虽然很早以前就知道你想杀掉我,但明明救我又要求人别死的是你,现在又想我死,到底你的笨脑袋瓜还正不正常呀?一下叫人去死、一下叫人别死反反覆覆,可是很让人困扰。」
「闭嘴!要是不正常也是你害出来的啊啊──混帐!」
「噢~这句话听起来可真是污蔑我的人格,比起被心爱的人类指鼻子骂,我可半点也不愿意被身为怪物存在的小静念呐!」
「那就污蔑死吧,现在马上去死!」
「哈?笑话~小静果真傻了吗,成天叫人死呀死的,谁会为了一个蠢蛋去死,要死也是小静先死才有趣呀,我可以免费帮你提供葬仪社电话看要火葬、海葬、土葬都可以唷。」
「你他妈的想提供葬仪前我会先把你宰了!」
一来一往的拌嘴持续好几回,静雄气得牙痒痒,而临也忍不住捧住腹部咯咯发笑,夸张的笑法惹得不是很愉快的静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就差没把隔在两人之间的那道墙拆了。
「临、也、君、哟──」几乎濒临爆炸的临界点。
「嗨~」临也仍旧哈哈笑着回应。只是不再往身後退,而是绕过围墙大步地往准备火山爆发的静雄走近,突然张开双臂毫无预警的蹦跳扑向搞不懂状况的另一个人。
然後。
被扑抱的那人感觉到有个柔软的触感贴上颊边,本想揍人的铁拳就这麽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数秒後,只见睁着一双艳丽眸子的临也仰头漾起恶作剧成功的笑脸,静雄才惊觉方才发生什麽事。
「我说你──…」
「Surprise!」临也开怀笑道,不给静雄机会迳自又愉快朗声说话:「小静你呀实在太烦了,害我忍不住想试试看这种突袭方法有没有办法制服你,没想到还挺管用呢,竟然呆掉了好好笑!不过有没有感到很吃惊?被你又爱又恨的死对头将一军想必很不畅快吧。但我得先说在前头,我呢~绝对比你感觉更糟糕哟小静!」
「果然最讨厌你了,明明笨得跟什麽似的,为什麽还有那麽多人想亲近你。」
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临也虽然仍旧微笑,但清秀的脸上却挂上毫不掩饰嫌恶的神色。
「到底为什麽呢?」为什麽大家越来越和你靠近?
这些年围绕在静雄身边的每个人即使临也没有正面接触,透过情报网也清楚得很。作为老相识的新罗与门田、一直能与静雄和平共处的汤姆,随後是意外成为晚辈的梵罗娜以及莫名黏上静雄的栗南会千金‧栗南茜等人,临也不明白像静雄这般只会用暴力取代思考、行为也幼稚可以的男人有哪点吸引?
他讨厌他,讨厌到恨之入骨。如果可以掐死眼前的男人他愿意尝试,哪怕付出的代价有多高。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清楚自己的慾望,了解到自己无法喜欢自己。因为深知自己的弱小,所以想办法利用他人得到他想要的,偏偏有个人总是无法如他所愿地利用。
「为什麽会这样?小静明明超讨厌的不是吗。」
临也歪边头,直勾勾与沉默不语的静雄对视。深色的瞳眸倒映出临也身影,透过静雄的眼睛,他仿佛看见自己心里的声音。
有那麽点不甘心。
不甘心的好像自己就快要死掉。
「最讨厌你。」最讨厌、最讨厌,可是在这同时却也是……
──最喜欢。
「小静干嘛不去死死,这样我的生活就能轻松多了。」
挂在脖子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弄皱酒保服後领的衣布。
要是平时静雄早就爆炸做出暴走的行动,可能後面顺便附加一句「竟敢弄脏幽给我的衣服,饶不了你!」,可现在的他却非常平静,平静得简直不像他自己。是因为气氛的关系,还是眼前总能令他抓狂的黑发青年与平常不一样所以冷静,静雄搞不懂,不过也懒得厘清,他单纯地意识自己此刻只要专注听对方说话,认真理解内容涵意就好。花了段时间好不容易消化完毕,静雄发自内心深深叹口气。
「是这样吗。」自言自语,事实上是在说给对方听:「这就是你的答覆?」静雄平静地探向稍远的地方,一张英俊脸孔忍不住锁眉,而意识到对方理解自己在说甚麽,临也忍不住赞赏。
「没错,因为我最讨厌身为怪物的小静了。」略微眯起漂亮的双眼,临也维持嘴角的弧度不过却有些苦笑。
经过好长段时间的思虑,临也得出现在他所认为最好的答案。
──继续讨厌对方,避开对方对自己的爱。
他不是勇敢的人,就像大多数普通人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他爱着人类同时与人类保持距离,享受被爱也推开爱,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伤害宁可选择孤独也不愿让任何人接近自己心房,破坏他对人们平等的爱。
要是有谁快接近,就想办法铲除。
只要危及到他对人类平等的爱,无论这个人与自己是否相互喜欢着,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
要深爱一个人对临也而言过於沉重。
或许更明白的说,他怕当他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但被抛弃该怎麽办。
既然有这种可能性,那麽乾脆不要,至少就没有所谓的伤害。
──就像现在一样。
又是沉默半晌,静雄持续保持立挺的身子任临也搭在身上。
临也再次听见静雄的叹气声,内含许多的无奈。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的行为又是为什麽。」
「因为小静明明身为怪物却拥有人性的一面很有趣。」临也不加思索回答。
听完对方答覆静雄又重叹了声。
有那麽瞬间,临也认为静雄已对自己放弃感到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正想着「这样也好」的时候,静雄突然伸起手抚上他意外而愣住的脸。
「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解读成你喜欢我?」
因为问题太突然以致於临也顿时瞪大眼。
他试图想从静雄眼中找出一丝玩笑话反驳对方,但怎麽也找不着。
好像有甚麽要从心口溢出,让他慌了思绪,想倔强,却倔强不起来。
相对於临也的慌乱,静雄仍旧冷静的注视被自己动摇的那个人。
看着对方像被自己戳破谎言而要气不气、要哭又不哭的样子,静雄感觉自己的心情似乎没那麽沉重。
「临也你真的很够混帐。」他说。
面对眼睛里已沾上一层水气的临也,静雄的指尖滑过脸颊抵上对方的唇边。
「和我在一起吧。」
说完,他在临也唇上落下一吻。
《最讨厌也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