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办法,要在社会生存,就难免如此。我看你啊,一定是个不愁吃喝,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反正你感觉不像是干过粗活的人。」他吃着店主做的黑椒牛排,口齿不清地说。他没有老婆,只有一个新交的女朋友,幸亏不用养家,但自己也要生活,每天在公司干活後累成狗,读书时爱看书的习惯,也都改掉了。
店主坐在吧台後,为面前喋喋不休的客人泡了一杯黑咖啡,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像是干粗活的人,那你觉得我像是个什麽样的人?」
「你啊……写东西的人,蛮像的。或者你是个模特儿?」
店主瞟了他一眼,坐在吧台後,拿起一只乾净的矮身玻璃酒杯,凑近上方的黄灯,专注於玻璃折射出的晶亮,说:「我是个杀人犯。」
他先是一愣,就禁不住噗一声笑出来,一小块牛肉来不及嚼烂就一骨碌吞下去,吓得他搥着心胸,才勉强说:「你是杀人犯,那你怎麽还待在这里不去坐牢?」
「我呀,」店主站起来,双手撑着吧台,凑近食客的脸,压低声音,以平板得毫无生气的语调,几乎毫不停顿地说:「我杀我父亲时还不满十六岁,再加上有邻居作证我是基於自卫才去杀人的,所以尽管我在我弟弟面前把我父亲的脑袋砸个稀烂,最後也只是判了进去男童院,乖乖在里面待上半年就因为表现良好被缓刑放出来。」
食客笑不出来,看着店主那双明明很小、却精锐的、折射出比玻璃更闪耀的精芒的那双眼睛,感到极不舒服,尤如被冷血爬虫类看中的猎物,但又移不开眼。食客一松手,手中的银制刀叉就咣当一声掉到玻璃碟上。店主伸手拿起那把叉子,猛地刺入那块煎得六成熟的牛肉,将仍然淌着血水的那一面红肉的切口,对正食客。
「呐。我看过切开来的人肉,血比想像中的多,肉一开始是深红色的,等血一退去了,就变成粉红粉红的,颜色其实比这块牛肉还要浅一点。但是论味道……」店主双手横越吧台,执起刀叉,切下一小块牛肉,蘸了黑椒汁,送入食客半张的嘴巴里,说:「我想,还是牛肉较好。」
他夸张地站起来,捂紧嘴巴,感觉牛肉腥甜的肉汁和着微辣的黑椒香气,溢满口腔,甚至不敢嚼那块原来很美味、现在只使他觉得血腥无比的肉,就拿起碟旁的一杯清水,和着水硬生生吞下那块肉。
店主愉悦地朗笑起来,又安然坐下来,食客的反应明显大大娱乐了他:「这世界哪有这麽多的杀人犯,而且牛肉的成本,亦远远低於人肉。年轻人就是这样,让我随便吓唬几下,就愣住了。」
食客还未回神,坐在其他座位的客人纷纷笑起来,跟店主搭话,又安抚那食客说:「你可别听店主胡说。我们每个人初来这店时,都被店主这些作弄过。」
其他客人中,有男有女,全都是年轻一群,不是聚着玩扑克牌,就是在看小说。食客这才定神,方坐下来培养继续用餐的心情,面前又多放了一只盛了芝士蛋糕的细瓷碟。店主又回复最初的稳重,说:「没想过你会这麽大反应,这件蛋糕就送给你吃,让你定定惊。」
「我、我……我才没有害怕!那种谎话,谁会相信!」他愤然吃了一大口蛋糕,见店主拿着一本小说、读得津津有味,又在猜测他的职业:「你是个教师?大学的教授?抑或是个演员?刚刚你作弄我的时候,真有那麽一点逼力……咦?不是吗?那你一定是个厨子,这牛排做得挺不赖……」
店主再没有开口,只是在听过食客愈来愈荒谬的猜测後,无奈地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