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开玩笑吧?」萨的神情和声音都有些扭曲,既不笑也不怒,只是不知所措的颤抖着。
「你们没有笑啊?」又又自己倒是笑了,笑得既凄凉又悲哀。「在十六年前那个阴日...黑王本尊下凡的那个日子,认为一切只是个传说的我跟诺姆、受了某个有钱世家的委托,去猎杀黑王分身、取得传说中掉落机率只有万分之一的黑王魔物卡片...委托人当时有和我们一起前往坟场,但是在认出黑王是本尊的那一刻他就扔下我们逃跑了,」她转成冷笑,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为了让诺姆能逃跑...我靠着暗之障壁和仅剩的几颗天果阻挡了黑王几分钟,然後...我应该就死了。」
她看向诺姆,而後者只是沉默的盯着自己的鞋尖,方才咬破的嘴角还挂着暗红色的血渍。
「...不知道为什麽,虚空而来的幽冥之火并没有将又又烧尽,当我再赶回坟场...虽然...不是很完整...但我还认得出是她。」诺姆咬着牙,一字一句都像淌血似的说着。萨握紧了芙罗的手,她知道他能感同身受。
「那时的我还不在红眼工会里,我想起了一直不死心的想邀我入会的路西法,想起他一直以来醉心於研究的链金术...於是我传心语告诉他我愿意做他的走狗,只要他有办法救爱弗。」
赶到现场的只有路西法一人。
诺姆就维持着发现又又时的动作,抱着她残缺的身体颓坐在原地,任由身旁动作迟缓的腐屍一次次的攻击。
「她已经死了,你知道的。」一击击杀那些毫无理智的魔物,路西法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就像宣判的法官一样公正而绝对。
诺姆只是冷冷的抬起双眼,那凛冽的杀意只从路西法颈间一晃便又飘开,路西法却感觉到自己後颈的毛发整个竖立了起来。
「她已经死了,这是你必须先接受的事实。」他吞了口口水,没有接受到预料中会遭受的第二次杀意。「...就算我有办法让她再次动起来...她也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些话才真的让诺姆正眼看向他,不带乞求,也绝非傲慢,他只是直盯着路西法,对他说:「把又又还给我,我愿意给你任何东西,做任何事,直到我死。」
「後来,路西法唤来堕落─他的弟弟─堕落将我和爱弗一起放在金属台上,从我的心口和动脉取走我的血,切断我左手一节小指骨,然後将又又从阴间抢了回来。」诺姆很淡的说,一边无意识的抚弄着自己包在手套下、不显眼的断指。「又又成了我专属的──东方民族称之为”式神”──链金术士称她为”半个人工生命体”,因为她不仅是濒死的肉身加工成的生命体,她是真真正正死了又活过来的半生命体,不会痛、不会冷也不会热,虽然身体里流着红色的液体,但却是没有温度的药水。」
「即使是死硬理论派的链金术士工会也无法解释她怎麽活过来的。又或着,她这样还算是活着麽?...呵、呵。」
像是当作又又不在场似的,诺姆讽刺的笑了笑。芙罗觉得自己的心随着那两声冷笑也被刺破了一个大洞,心灵深处那道一直没有癒合的伤口又泊泊的流出了血来。
而又又只是面无表情的,沉默的望着诺姆悲伤的侧脸。
「...那个委托你们寻找黑王卡片的家族,是谁?」萨一开口,语气森冷的可怖。
诺姆皱着眉头看向他,却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是古某尼吧?」他追问,诺姆依旧没有回答,但又又一瞬间的愤怒却泄露了答案。
「...十六年前,当我刚满十五岁,又又刚满十四岁的时候,我们的巫师的导师,魔导长老央求我答应这项任务。」诺姆冷冰冰的说着。「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带着他刚转职巫师的天才儿子去冒险,见识高等魔物的实力。我也不是不认识他,小我几岁的小鬼头,常在巫师工会黏着他老爸。年纪轻轻、成为冒险者没几天便能转职巫师,名望正如日中天,也正因为有个魔导老爸、被大家捧得宠得不像话...」
「既然要冒险...就要来点刺激的!」那才刚满十二岁的小鬼头、眯着一双细长的黑眼眸贼溜溜的转着。「听说大陆上还没有冒险者得到黑暗之王的魔物卡片!被攻击时有一定机率发动殒石术...这效果也太强了吧!连一般不是巫师的人也能使用吗?」
「那卡片效果不是只是传说而已吗?根本没有人得到过...更何况,今天可是阴日...」十五岁的诺姆对於带小孩之事感到有点不耐烦。
「你不想当第一个得到黑王卡片的人吗?不用浪费技能点数在陨石术上就能学会咒歌...这对巫师来讲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吧??」
见他不死心的怂恿着,诺姆也不置可否,反正黑王也不是那麽好打发的,让他见识一下MVP魔物的实力也好。
没想到才踏进坟场没多久,就望见了不远处的巨大的黑影如鬼魅般散动着,一边像是低头与身边的腐屍、不死魔物交谈似的弯下了身。
「呐,你日思夜想的黑王。快上啊!」诺姆有些幼稚的调侃着。
「...黑王...会说话?不带着迷王...单独的...黑暗之王?」魔导之子却只是刷白了面孔,颤抖着翻起了手上的记事本,随即像是见到鬼一样惨叫了一声、扯碎了蝶翅就往城里传送了回去。
「...他怎麽了?」诺姆完全摸不着头绪。
「谁知道...没看过黑王,吓得尿裤子了吧!」又又戏谑的笑道。
「...出事之後,我和又又在链金工会调养了很久,直到我再出现在巫师工会,才听说了魔导之子丢下我们逃跑之後的说法。」
诺姆用力的踩在石造的矮墙之上,猛力将上面的碎石和乾草不停踢下运河水道。
「他告诉大魔导师,是我提议要去坟场探险,看有没有机会入手难得一见的魔物卡片...他还告诉大家,我放任又又一个人面对黑王,他不愿意逃走、我却逼迫他当我逃离的藉口、在面对黑王时、他原本想勇敢的作战,却被我打昏後丢进传阵送回主城,是以他在南门外清醒之後、虽然拼命召集了人手想回坟场救人,却早已人去楼空......」
「更好笑的是,他热情的向我求爱,说我是他一生一世的挚爱,要我离开诺姆那个差点害死我的人渣、早点清醒回到他身边。」又又接嘴说了下去,神情冰冷且带着无比的厌恶。「当我告诉他我对他的记忆在巨变中几乎毁得一点不剩,他竟然恼羞成怒的转向诺姆,直指这是诺姆的阴谋、是故意要让我忘记对他的爱才会去坟场自找死路!简直是笑死人!」
「...所以,你对魔导之子实际上一点记忆也没有?」芙罗有些惊讶的问。这巧合的确是不太自然,她转头望向诺姆,诺姆却只是盯着河面,一脸厌恶。
「的确是一点也不记得...但是依照诺姆帮我回想的回忆、和我自己留下来的各种日记和朋友说法...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跟他充其量只是因为诺姆常在巫师工会打照面的朋友罢了!」又又不悦的挥了挥手,像似在赶恼人的黑蝇一样。
「但为什麽独忘了对他的记忆呢?」萨认真的抚着下巴思考了起来,意味深长的往诺姆瞄了一眼。
「...其实我并不在乎为什麽,也不在乎之前的我爱的人究竟是谁...」又又出乎意料的发言。「现在的我还在这里...即使和一般人有些不同,但是会哭会笑,能遇见不同的人,见识不一样的世界...这对死过一次的我来说,才是真的最重要的东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大力的呼了出来。「”现在”才是我最重视的东西,过去的一切,都忘掉也没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诺姆终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搞不懂爆笑的原因,但平常行事诡谲的诺姆以一种幼稚园小孩在地上打滚的模样笑个不停,芙罗和萨也很自然的被传染了笑意,放任失守的嘴角、靠着石墙笑到眼泪飙个不停。
「啊─啊,不愧是华特‧爱弗,人如其名。这名字根本是你自己取的吧。」终於笑到一个段落,诺姆拼命顺着差点岔不过来的气、硬是补了一句。
又又只是微笑着,望着眼前的男人耸了耸肩。
而在一旁笑到没力了的芙罗和萨,只是牵紧了彼此的手,很有默契的对看了一眼。
不管上辈子如何,这辈子,现在这一刻,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