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冬前的那晚,我收到了她的短讯,
「欸!睡了吗?」
冷光的手机屏幕把我惺忪的睡眼强行挣开。
「刚睡醒,手机的震动。」我睁着快盖上的眼皮,努力地按着手机按键。
「噗…所以是我把你吵醒了?不过睡醒正好,走吧!」
「小姐,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而且十六度现在,你是要去哪?」
「公园。」
嗯,看完那两个字的当下,
我的表情,就如同是电脑键盘上两个等於符号并在一起的样子。
到了公园,已经是深夜时分,
然後,
就这样坐在秋千上,
她凝视着眼前任风摇曳的花,
我望着她望向的地方,
沉默的彼此,
宛如,
快窒息。
「你知道那朵紫中带白的花叫什麽吗?」於是,我缓缓开口打破了这沉默。
「……嗯。」望向我,她摇了摇头。
「紫花霍香蓟,那你知道牠的花语是什麽吗?」
「……什麽?」感觉她似乎开始感了兴趣。
「信赖,相信能得到答覆。」
她起了身,蹲在霍香蓟的跟前细看着,
抚摸着那细根状的花蕊,
走道旁的路灯洒在她背脊上的鹅黄光,有种说不出口的寂寥,
但,和那几朵柔和且疗癒的霍香蓟相比,
成了不对称的剪影。
「你知道吗?还有另一种说法。」
「嗯?」
「有人说,当内心孤单和自卑而无法面对真实的自己时,牠的柔软和淡雅素装可以抚平我们的伤痛和郁闷。」
「嗯。」
「还记得,我刚刚说的第一个花语吗?」
「谢谢你,只是我不知道该从哪个头开始说起……」
「不勉强噜~」我离开了秋千,蹲在她身旁对她微了微笑。
「我…我想走一走。」似乎是她有点害羞,突然她站起了身,我就和她信步在健走步道上,温度似乎降了一度,但我和她之间的温度不只十五度。
一路上,她说着倾诉着内心的孤寂,
那机械般的生活。
「孤单?那放学之後,你朋友呢?都没约过你吗?」
於是,我开始听着她说着自己故事的不完美,
许少回家的父亲嗜酒如命,但唯一会回家的理由大概就是钱花光了,整个家是依靠心力交瘁的母亲在维持家计,别人放学是逛街,她是要帮忙母亲做不完的家庭代工和紧盯学习缓慢的弟弟写作业,似乎她家的温度比室外还低,那份幸福彷佛缺了一角,哦不,是缺了好几角,
然後,她说着说着又渐渐沉默了,
我们,也这样不知道在这公园里绕了几圈。
「嗯哼。」
然後也不知道彼此又沉默了多久,
她接着说:「起初班上和我比较要好的几个死党也都会约我,就算只是在操场上走走也好,可是……後来我拒绝的次数越来越多之後,就再也没约过我了,她们也一个个都交了男友,现在大家也都在准备大考,大概有交集就只剩打招呼而已了吧!」
「哦……你还好吧?」这种感觉,很沉重,似曾熟悉过。
「嗯,我ok啦!」即使她的声音和笑容再怎麽甜美,也很难掩藏她那甜美背後的那种苦涩。
「感觉……你好辛苦,但却很坚强。」
「嗯,或许,是我已经习惯了吧!但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是麻木了。」
我们走出了健走步道,穿越了一小片没被修整过的丛草丛生,
我们躺在白铁溜滑梯上,
然後,肩倚靠着肩,一同仰望着那独醒的夜空,
「你知道吗?每当我心情不好时,都会躺在这,然後看着上面,思绪就会静了许多。」
「我以为……你只有看女生的时候,思绪才会~静~了~许~多~呵呵」她笑的都眯起双眼,但看的出来,双眸是泛红的。
「喂!我可是很认真在说,干嘛这样调侃我~」我的左肩轻微的撞了她一下。
然後我们嘻笑打闹了好一阵子,
笑累了我们就躺在溜滑梯上看着夜空,
即将入尾声的秋风,轻拂着我们的思绪,
然後也轻拂着我们话语间笑谈着彼此。
「那个……」我用左肩轻轻地撞了一下她的右肩。
「嗯?」
「如果你想哭的话,没关系,我会装作没看见。」
我懂,那种卸下武装後的溃堤,可以淹没整个太平洋,
也可以粉碎一个一直以来自认为可以很坚强的心墙。
没有戏剧性埋在我的肩膀上放声啜泣,
没有感性的一边诉说心情和一边哽咽,
当然也没有对我索求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只是,
静静地,
把眼泪,
轻轻的,
滑,
过。
「谢…谢你,而且今晚又这麽冷。」她轻拭着眼角的泪珠。
「嗯没差,感冒更好,隔天还可以请假和周老爷下棋,只是没赢过而已。」
「哈哈~那什麽才叫赢?」她,终於笑了。
「等我哪天不是睡过头的时候就是下赢他了。」
「噗~其实,有时候我感觉你……」
「嗯?很帅?」我咧着嘴笑着。
其实,那晚,我听完了她孤寂,也听见了她心中那渴望温暖的心房,
也从那晚开始,她总是会在深夜跟我一同躺在溜滑梯上,一同仰望着夜空,
然後,分享彼此心灵最深处的谈话。
有时候,随便跟你起个头,就可以慢慢往下聊....最後就不经意的走到心灵很深的那层。有点像....原本只是想去赏花,然後就不小心的走到了一个很长很深的洞穴里那种感觉。
然後,聊完之後,心里最後会有种......暖暖,暖暖的感觉,我猜那是叫欣慰吧也许,
我和你都一样寂寞,所以懂那种感觉,其实,
最想感谢的,是我。
「你有点可爱。」
「蛤!?为什麽?」还正数着夜空中星星的我,瞬间感觉头被敲了这麽一下。
「尤其是说笑的时候。」
「去去~其实……我是比较喜欢有人称赞我帅。」
「欸,那个,差不多了。」
「嗯,也快两点了,是该走了,只是有点可惜而已。」
「可惜什麽?」
「因为霍香蓟在清晨时,花朵会是白色或粉红色的,不过,到了午後至傍晚时分凋落前,会变成紫红色,很特别也很美。」
「哇…好想看,但…只能等下次了。」那时,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噘嘴的样子。
照例,我送她到公园转角的路口牵脚踏车,
「掰噜~可爱的帅哥。」离别前,她也照例对我微笑道了别,只是这次称呼有点不同,那时,我感觉额头好像有数条黑线挂着。
目送着她骑远,然後身影,慢慢的缩小,面成线,最後成点,然後隐没在那巷子里,
徒留我在原地赏着霍香蓟,
等待破晓,
牠幻化那一袭的白。
*其实,那时候,在她安静的哭泣时,不知道为什麽,我有种想紧紧抱住她的感觉。*
*老实说,我蛮想捏捏她那噘嘴的脸蛋,但又感觉怪怪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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