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小嫂嫂终於转性改做贤妻良母了,原来都是幻觉,是幻觉!”
陆子期拍拍气急败坏的霍楠,忍笑:“倒也不能这麽说,她这段日子还真变了不少。先是答应跟着重新掌家的四姨娘学习处理家中的事物,接着又开始跟一些官员内眷相互来往。之前,她本是对这些麻烦事还有交际应酬深恶痛绝的。”
“哦?那你知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我问过,她只说是忽然来了兴趣。”陆子期若有所思地摇头轻轻一笑:“哪里会有人在一夜之间起了这方面兴趣的?”
霍楠望向那个正和薛雨含小声说大声笑的女子,薄薄的唇一翘,俊美的面容隐现玩味之色:“我倒是知道原因。”
“讲。”
“不!你们夫妻之间猜来猜去的这档子破事我才不管,我只管……哎哟乖乖,瞧瞧瞧瞧,老子的乾儿子睡醒喽!”
“……”
陆越醒了以後不哭也不闹,仰面朝天伸伸胳膊踢踢腿,然後两只小手抓啊抓的一把揪住了宋无缺的两根胡子便死也不肯撒手。
陆淩见狗狗的耳朵直晃明显很不舒服,却只能无奈地歪了脑袋任其玩耍,心中大为不忍:“无缺的胡子不好玩,咱们来玩别的东西好不好?来,给你玩哥哥的手指头。”
陆越立马从善如流抓起他的食指便往嘴巴里塞,吮吸得津津有味。
陆淩便又耐心哄道:“弟弟是不是饿了啊?哥哥去找娘亲拿米汤给你喝。哥哥的手指头不能吃,又不是奶娘的‘咪咪’。”
“咪……咪……”
霍楠绞尽脑汁想明白是什麽意思之後,差点被自己的一口气给活活呛死:“淩儿,这又是你娘亲教你的是不是?”
“因为霍叔叔那次说,女的没有‘小鸟鸟’,只有男的才有。我就问娘亲,那什麽是女的有但是男的没有的呢?娘亲告诉我,是‘咪咪’,就是奶娘喂给弟弟吃的那个。娘亲说,每个人小的时候都是吃‘咪咪’长大的,‘咪咪’是天底下最伟大最了不起的东西,我们都应该要感谢它尊重它还要爱护它。霍叔叔,你一定也吃过的对不对?好不好吃?淩儿已经不记得味道了,霍叔叔还记不记得?”
霍楠目瞪口呆傻了一会儿,然後俯身将两个娃娃一边一个抱在怀里:“你们还是跟我去守边关吧!和你们的娘亲待在一起,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时,陆越看到笑吟吟走过来的薛雨含,顿时开始拼命扭动,向她伸出两个藕节一样的小胳膊。
小家伙虽然才七个月不到,却已经明显有了自己的喜好标准。
比如,年轻的和年长的,喜欢年轻的。相貌平平的和容颜出众的,喜欢容颜出众的。男的和女的,喜欢女的……
陆越被薛雨含抱在怀里後,一边手舞足蹈咿呀乱叫,一边把自己的小脸在她的胸前蹭来蹭去,留下口水无数……
在旁边观察的陆淩於是略有所悟:“霍叔叔,看来弟弟很喜欢小姨的‘咪咪’,一定很好吃,你吃过没有?”
霍楠无语泪双行,抱着他痛哭:“我的入室大弟子,就这麽被毁了啊!”
……
那次‘农家乐’过後没几天,霍楠和薛雨含便启程了,在他们之前离开的还有陆子恒一家。
许是无官一身轻,又许是多年的负累终於放下,陆子恒那种仿若与生俱来的疏离感消减了不少。
在阳光和清风中卓然而立的他,眉目含笑,竟隐约间带了几分脱尘之意。
临别时,陆子期坚持独自将他们送出城外足有三十里。马车载家眷当先缓缓行驶,兄弟二人并肩随後。
“冬青,我走後,家中一切便全靠你了。”
“好。”
“族中事物繁杂,现在有四姨娘和弟妹一起掌管,应该不会出问题。不过这段时间尚处在过渡期,难免会有什麽意外发生,你抽空也要多盯着些。”
“好。”
“我此去多则五载少则三年,便会回来。到时候,事情淡化了,再谋官职。”
“好。”
“你要记住,凡事不可太过逞强。要先留下有用之身,才能谈忠君报国,才能谈施展抱负。否则,皆是空言。”
“好。”
“至於你大嫂,多看看多走走之後,心境自会开阔,你不用担心。”
“好。”
陆子恒停步侧身:“冬青,你可是依然还有心结未解麽?”
陆子期默然片刻:“大哥,你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寄情山水遍览名胜,多长时间都可以。你独力支撑陆家辛苦多年,而我则置身事外逍遥多年,也是时候该我来接手了。”
凝视,扬眉,陆子恒朗笑:“好。”
马蹄悠然,车轮轻旋。
换下肃穆厚重之色,改着清雅淡衫的身影渐渐消失於官道的尽头。
尘起,久不散。
大哥,愿她真的能找回初时模样,愿你能尽快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陆子期转身,走向皇城大门。
又是一年春来到,陆越满周岁了。
在他的‘抓周’仪式上,小家伙对摆在眼前的那些个笔墨纸砚奇珍异宝甚至胭脂水粉通通不感兴趣。淡定非常地把两只小脚丫对在一起坐着,在周围大人们焦灼而期盼的目光注视中左顾右盼我自岿然不动。
直到有个端茶送水的下人不小心掉出了一枚铜钱,他乌溜溜的眼睛才发出贼溜溜的光芒。
一个翻身,四肢并用,像是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跟在满地打转的铜钱後面爬得飞快,终於将其一把抓住後,举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如获至宝,咧着刚刚长出门牙的粉嫩小嘴,笑颜逐开……
又过了不久,陆越会说话了。
第一个从他口中蹦出来的词既不是‘爹爹’也不是‘娘亲’更不是‘哥哥’或者‘狗狗’,而是指着一个前来做客的漂亮女娃娃大叫:‘妹妹’。
第二个蹦出来词的就是:‘钱钱’……
於是宋小花掩面泪奔,她儿子的未来,似乎用两个词便可概括——
贪财。好色。
秋老虎,暴热,烦。
宋小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首於一堆帐册挥汗如雨头顶冒青烟,自午後一直忙到傍晚。
出来时,当头的烈日已变为天边夕阳,可一波波的热浪却像是反而更厉害了些,让人浑身的毛孔闭塞,从头到脚都是那种粘哒哒的感觉,极为不爽。
晓烟一见她出来,便立即吩咐人去准备沐浴的用具,听弦则端来了一盘削皮去籽的冰镇西瓜块。
“二奶奶,这个月的帐目没什麽问题吧?”
“除了些小零头,基本都吻合。”宋小花一手拼命挥扇,一手不停往嘴巴里送西瓜,含含糊糊对听弦道:“加上这一笔,陆平的亏空数目差不多了。你明天去敲打他一下,让他知道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上,今後做事最好小心点儿。”
“明白。”
元氏走後,掌管陆家後院的换成了四姨娘和二奶奶。
四姨娘原本就掌家多年,自是驾轻就熟。二奶奶则需万事从头学起,又因为孩子尚且年幼,免不了会被分心,所以为了不影响家族事务的正常运转,便提出暂时主要只负责每个月的月底对账,有空的话再帮着处理一些繁杂琐事。
原本很多人对此还存有疑虑,毕竟这个时代的女子精於帐房事物者少之又少。後来,见她上手极快,且条理清晰从不出错,才慢慢改观。
宋小花好歹也是一个曾经日日与各种复杂算式打交道的理科学生,加上中学时学过一些心算珠算,毕业後所从事的工作也有部分涉及到财会部门,心中有底才会主动要求接下这摊子很容易吃力不讨好,不小心就弄成一堆烂帐的苦差事。
陆子期对她的决定向来不过问不干预,只是每次看到对账那几日焦头烂额脾气暴躁的‘孩儿他娘’时,总会忍不住长叹:“何苦来哉。”
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是恶狠狠的一句:“老娘爱钱!老娘乐意!”……
而事实上,除了听弦之外几乎无人知晓,从上个月起,执掌帐务已经将近一年的宋小花忽然开始有了动作。不动声色查出了几个利用职务之便长期揩油的族人後,并不揭露,只是暗地里警告他们,并明示,所有的证据都掌握在她的手里。
这些人原本看准了新接手的二奶奶什麽都不懂,以为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每次亏空的金额虽然算不上特别大,但长年累月下来却是不小的一笔,足够报官判刑。
其实说起来,也都是各房各支里头有点地位有些能耐的人,谁曾想竟会因一时贪小而栽在了一个貌似忠厚良善的女人手里,此乃标准的马失前蹄阴沟里翻船。
然则事已至此,即便如何心有不甘也不能随便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加之二爷在朝如日中天的声势,二房在府不可撼动的地位,不管来硬的还是来软的都是决计讨不到半点好处去的,除了乖乖听凭宋小花的差遣之外,无它途可想。
宋小花之所以要费心收了他们,甚至不惜伪造帐目以达到最大限度的纵容,待时机成熟再一网成擒之目的,倒也不是为了真有什麽大的举动,纯粹是以防万一罢了。
毕竟,在这个表面平静祥和实则争斗不断的大宅门里,手中有些可堪一用的力量总是好事。
至於所谓的职业道德,嗯,等到以後再说吧,反正陆家有的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