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剪得缓慢仔细，就怕一不留神就过了头，结果剪坏。
剪好以後，我稍微拿高，上下检查一番，然後放置一边，开始剪小猪。
『可能是你这人本来就有什麽交友障碍吧？』
小猪完成，我继续剪接下来的斑马。
『你一定有做过什麽对不起别人的事对不对？』
『根本就是你自己本身有问题，做了不好的事，结果被以前在台北的朋友抛弃，才会躲到高雄来！』
剪到头的区域，我视线顺势往上，正好看见斑马的笑容。
『你根本就不是她真的孙女，凭什麽这麽嚣张？』
『你有没有从台北来看过她一次？有没有打电话关心过她一次？你搬来这里才两个多月，我跟阿洋在婆婆身边却已经好几年了。』
『请问你这个『孙女』有为她做什麽？』
『想跟我比婆婆对谁好，先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吧？臭三八！』
我的眼泪不小心滴落在斑马的笑脸上。
轻轻吐口气，我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温热。没有哽咽，没有啜泣，就只是默默掉眼泪，当视线因泪水模糊，我才再伸手抹一下眼睛，然後继续剪纸。
无论是过去那件事之後，还是来到高雄之後，我都不曾因为难过而掉下一滴泪。或许是因为范莫昇的话太过真实，没有任何委婉，不经任何包装，才会如此尖锐，句句不着痕迹地深深刺进我的心。与其说那是痛，不如说是对自己感到彻底心灰与丧志，才会连找藉口让自己好过一点的力气都没有。
当时对范莫昇句句义愤填膺，说他幼稚不成熟，如今想到自己，却又觉得可悲又可笑，这样的我，又有好到哪里去？
我有什麽资格说范莫昇呢？
吸吸鼻子，我擦乾眼泪，把一部分的小动物剪好，并且贴上双面胶後，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温砚洋传来的。
「亮亮，你的教室是在第几班？」他问。
收到讯息，我没有多想，很快就回覆：「五班。」
「好，我知道了。」
我当下不晓得他为何忽然问这个问题，对萤幕发呆了几秒钟，才回头继续做事情。
约莫十分钟，教室前门传来一阵敲门声，同时伴随一道清亮呼唤：「亮亮！」
我一愕，回眸，看见脸上挂着和煦笑容的温砚洋出现在门边时，当下睁大眼睛，讶然不已。
「辛苦了。」他的身边不见范莫昇，接着提了杯饮料到我眼前：「来，珍珠奶茶，给你喝。」
我端着珍奶不动，怔怔然：「你为什麽会……？」
「婆婆说你今天很早就出门了，要在学校做布置作一整天。我今天没什麽事，想说就来看看你，刚好，这附近有一家店的咖哩饭很好吃，我以前在这里念书的时候常去吃，中午想再去回味一下，等等一起去？顺便休息一下，好吗？」
哑然片刻，我点点头。他拉开我隔壁的一张座位坐下，然後瞧瞧我刚才做的那几只动物，惊艳地眨眨眼道：「这是你做的？好可爱，亮亮你很会画耶！」
他没有问我「怎麽只有你一个人？」，「一个人做累不累？」，或是对只有我独自在教室做布置而表现出一丝丝困惑之情，也许是因为前天范莫昇在我家说了那些话的关系。
於是我又回想起来，後来也是因为温砚洋很自然的将话题带过，焦点才没有继续落在我身上……
「你以前经常做这些东西吗？」
我摇头，「不算常……我其实只是比较喜欢画一些小插图而已，这些画好後，剪下来再贴上去就行，不会很难。在之前学校的时候，我和朋友一起做教室布置，就是帮忙画这些的。」
无论他当时是不是刻意将话题带过，我都很感谢他，然而如今更令我感动的，是他依旧用一如往昔的态度对待我。
想起范莫昇质问我的那些话，再看见温砚洋的脸时，我的心里不免就会浮现出某个念头——
他会不会和范莫昇一样，对於我这麽多年来不关心外婆，不闻不问，而有半丝怨怼和不满？
会不会其实，他对我也是很不谅解的？可是因为他很温柔，所以才什麽都不说，不曾开口问过我什麽？
想着想着，我的心里竟渐渐涌起一股不明所以的不安，甚至胆怯。
假如温砚洋真的是那样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