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雲下 — 004

飞机抵达巴黎时,因了时差的关系,还是夕阳西斜的时候,照得高峨铁塔一片金黄。

带着秋末微微的凉意,如一块透凉的冰,不至於刺骨入肤,却也是要添加些衣物才能抵御的,空姐空少们在外套制服以外再披上长身有型的毛呢大衣,一行人一式一样似的,拖着手提行李辗出隆隆声响,因为个个身材高挑妆容亮丽,一路上颇是招人注目。

大众眼中的空姐空少就是免费云游各国的印象,实际上却不尽然如此,温如予直到当上空中服务员之後才真正了解到真实的一面,事实就如他乘这一班机於黄昏时分来到巴黎,而他隔日早上便要乘另一班回温哥华的机离开了,更别说他连续工作了接近十五个小时有多疲乏,行李往机场附近的酒店一扔就几可昏睡过去,可想而知旅游根本是一个空谈。

今年的天气格外早凉,虽是十月底却已是十二三度的低温,没几个人愿意出外吹冷风,酒店开了中央暖气,五星级的环境煞是舒适,窝在里头便不想出来了。

温如予在酒店大堂办了入住登记,领着行李进入尚算宽敞的单人房,甚麽也未及整理,便开了手机打了通长途电话。

「……妈,早安,小晨还好吗?」

「好甚麽好,昨晚哭了一整晚,存心折腾我是不是!吵得谁也睡不了,我家那位冲我发了一顿脾气呢!你和杨漾都不知所谓,一个不配当爸,一个不配当妈!怪不得凑成一对儿!我没眼看了,下回别再把小孩丢我这儿,你们爱怎麽疯我管不着,我老了,没力气捡你们的烂摊子!」温母甫开口便是连声责骂,想来昨晚实在被小孩折腾得紧、又无端被老夫发了脾气,以至於心情很是不好,对儿子这罪魁祸首自然没有好声气。

温如予似是听得麻木了,清俊眉目无奈地皱了起来,隐隐有些不豫,「您不要这麽说杨漾……」

「敢这样了还不让人说?有妻不要母了是吧,你给我差不多着点儿!你看,孩子才多大,一直给我带着算个甚麽样子!没本事就不要生,生了不带学人要甚麽孩子!我告诉你,我也有自己的家庭,不只有你一个儿子,没义务替你看孩子!後天回来就赶紧把孩子接走!」

「行了,下回绝不麻烦您!」温如予也恼了,被最後一句刺伤,浑身疲惫时听着不免难受。

「不麻烦我?不麻烦我麻烦谁?你要是有别的人能拜托会找上我吗?得了吧,你好歹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吗?好了,你也不容易,就娶了个不黏家的工作狂老婆而已,除了长得美没半点好处,不过这也是你自找的,怪不了别人!」

温如予不再说话,又听母亲在电话彼端唠叨了几句,确定孩子安好才挂了电话。

不由吁出深深的无力感,他面朝天花板在单人床上仰卧着,揉了揉太阳穴,一阵倦意袭来,制服也懒得换掉就直接睡下了。

杨漾再不好,光是爱他这一点,就足够了。或许说爱是太过了,可是当初她是真诚实意喜欢过自己的,婚也是她求的,而他便是因了她的坚持而答应了与她一起,因为对他来说,婚姻一旦达成,便是海誓山盟,绝无反悔的余地。既然如此,便找一个爱他的人吧,他这样想着。

然而现在,他根本不能自信满满地确定杨漾还爱着他。

……罢了,日子还是凑合着过吧。他也是有一点年纪了,对於人生早不是青春少年时的懵懂无知,他终於懂得生活本来就是无奈的,很多事也不能十全十美尽如人意,凡事看开一点才能熬下去,毕竟和人在一起就是一场永不间断的磨合,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永远不可能成为自己所期许的模样,甚至有些事还有随着时间而变质,但只要对方还愿意在,他也就会坚持下去,给予自己最大的忠诚。

杨漾是他的妻子,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感觉小睡不没有多久,电话响了起来,他闭着眼摸到耳边,声音迷糊,「谁?」

「前辈,是我喔,我们正在酒店楼下的酒吧,你也快来跟大伙儿喝两杯,都等着你呢!」程晓的声音已有些微醉,背景音乐很是嘈杂,和着众人的吵闹声,吵得他本就睡意浓重的脑袋都疼了。

「不了,我乏了。」

「不许这麽扫兴,快来快来!同事生日,你这麽冷淡对吗?晚一秒钟下来就罚你一杯!」

温如予又试着拒绝了一回,都给对方驳回了,他本来性子便有着心软的弱点,最是拗不过别人的热情,总是说着说着便会让人领着走。他挂了电话,看到手表的时间,无奈地打开行李换上便服,将钱包和门卡放在裤袋就出了房,往楼下的酒吧去。

金发的法国人男服务生在门口以英语招待他,温如予才要摆手,就见程晓眼尖地发现了自己。

「这里这里!」程晓亢奋地朝他挥手,面色已是一片潮红,不知有多少杯酒下了肚,摇摇晃晃地拉过温如予,举起一瓶酒便塞到对方手中,「来来来,你这个不合群的家伙,都离家几千里外了,还怕老婆盯着不成?把这酒喝了,当作给Ada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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