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网编得甚是缜密,花独照被牢牢卷得死紧,一个无争门人将她扛在肩头,忍不住暗叹:「想不到竟来渔网捕鱼这一招,真是失策。」心电疾转,想着该如何脱困。
忽听得无争门人喝道:「来者何人!」
「剑子仙迹。」
花独照闻言暗暗叫苦,心想:「他怎麽还在这儿?该不是又转了回来吧!」当下大声说道:「无争之事与旁人无关,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门人看了她一眼,朝眼前男子说道:「咱们素不相识,劝君勿淌莫名浑水!」
只听得剑子仙迹悠然道:「阁下说得是,那麽在下告辞。」转身欲走,身子却倏然疾退,扛人的门人只觉一股劲风刮过身边,肩上一轻,药人已被劫走。一人吹起锐笛之音。
剑子仙迹扛着花独照飞遁,花独照叫道:「都替你引开人马,怎麽你又跑回来啊!」
「我只是发现忘了一物。」
花独照不解道:「什麽东西?」心想拿了他什麽物事忘了还吗?
剑子仙迹怡然道:「一尾鱼。」
前方一声笛音呼应,四周刷刷落下十数人,刀剑亮晃,阻住去路。剑子仙迹停下脚步,花独照道:「快放我下来,解开此网。」
剑子仙迹拉着网绳,真气鼓动,花独照身上层层渔网立时震断飞散。剑子仙迹看着二十多人的合围之势,道:「你哪里惹来那麽多仇人?」
「我没告诉你追杀我的是一个组织吗?」
无争门人二话不说,分别攻往两人。
十数人围攻剑子仙迹,剑式凌厉,刀招无情,剑子仙迹拂尘挥扬之间,攻守皆备,白衣穿梭,心想:「这些人武功颇好,却奈何得了剑子吗?」剑子仙迹未出杀招,意在阻不在杀,只与众人纠缠,欲看出武功路数。
四人欲捉花独照,趋退之间,一人说道:「不懂知恩图报的药人!若非无争山庄蔽荫你一辈子,十四年前的你早是一副枯骨!」
花独照一声冷笑:「恕我难以接受你们要求的报答方式。我的未来再与无争没有任何关系,我的一生也不会埋葬在无争山庄里!」素手一扬,撒出一把粉末。
四人猝不及防,异味入鼻,不香不臭;忽然脚步踉跄,一阵睡意袭来,碰碰四响,已倒地不起。
花独照见剑子仙迹穿梭於众无争人马之间,情急之下看不出他实占上风,只道他脱围不出,跟着跃进战团来到他身边,道:「借你武功一用。」
剑子仙迹来不及问她何意,只见她一手在拂尘上扫过,另一手手指往自己人中一抹,一股呛辣之气自鼻子冲进大脑,又流向全身,丹田升起一道热流,令原本沛然的真气刹时滚得更加强巨,在身体里如万马奔腾,不泄不快。
爆喝一声,身形变得更加快速骇人,掌起掌落之间,一股沉雄霸气的内力压向众人,逼得众人难以进招;拂尘过处,唉叫声四起,片刻地上躺满了或震伤或昏厥的无争门人。
真气怒流,意犹未尽,剑子仙迹一声长啸,劲猛真气自体内爆发而出,足下一震,轰然巨响,飞沙走石,土叶弥天,天地一片混沌。
半晌,回归平静。
花独照被震得老远,满脸惊骇地张望身周,只见数十参天大树或倒或歪,或断或倾,树林成了旷野,草地成了废土;剑子仙迹卓立於一个巨大凹地之中,凛若天神;无争门人歪七扭八地横卧在地。
花独照一时愕然无语,剑子仙迹缓步至她身旁,道:「拂尘上抹的是什麽?」他未点穴未下重手,想来是她动的手脚。
「哦,那是我从旷男怨女提炼出来的迷药,叫『昏昏欲睡』。」
剑子仙迹道:「嗯。那你在我人中抹的是什麽?」
「那是我研究出来,可刺激潜能,短时间增强功力的药,叫『雷霆万钧』,这是我第一次试验,不知道竟有如此效果。」
眼见四周一片狼籍,花独照再如何不谙武学,也知道身旁之人决非泛泛之辈,呆呆地看着剑子仙迹,道:「你……你不是说你武功普通吗?」
「耶,做人要懂得自谦啊!」
「呃……」花独照发了一会儿愣,道:「那、那咱们快离开吧!」
正欲离去,众昏迷的无争门人中突然窜起一人,手指一弹,一道毒粉往剑子仙迹激射而去。花独照先嗅到淡不可闻的腐臭之气,明白是阈血毒粉,白衫倏动,已挡在剑子仙迹身前。
剑子仙迹更为迅捷,猿臂一伸,将花独照扯到身後,他身材颀长挺拔,完全遮挡住娇小的花独照,毒粉沾染一身。拍出一掌,将弹毒之人打出林子,只听见一声惨嚎,一声哔哩哩笛音,再无声息。
「剑子!」
花独照急急搀住往下坠跌的剑子仙迹,剑子仙迹低声道:「後面有人,你快走!」
只见不远处黑点晃动,竟像又有不少人手,花独照道:「撑着点!」将剑子仙迹拉到背上。
剑子仙迹伏在她纤背上,深怕压垮了她,道:「你背不动的。」
花独照摇晃一下,稳住身子深吸一口气,双手往後扣在剑子仙迹腰带上,防他滑落,施展轻功奔了出去。
奔出十来丈,未听见人声呼喝,空中却传来一声声笛音互通有无。花独照不敢松懈,奋力疾奔。来到一处叉道,左边道路平坦,显是常为人径;右边生满膝盖高的荆棘。顿了一顿,满头大汗中,只觉左方吹来一阵凉风,心念一动,从怀中取出一小纸包,侧头问道:「你手使得上力吗?」
剑子仙迹举起右手,道:「可以。」
花独照将纸包塞在他手里,道:「待会儿你我任一人衣衫给荆棘扯破,就撒了此粉。」
「嗯。」
花独照将双手往下扣在剑子仙迹膝後,极力撑高他的身体,冲入荆棘之中。
密密麻麻的荆刺刮得小腿疼痛不堪,花独照咬牙不敢喘一口气,听得一阵布帛撕裂声,白裙一角已扯破挂在荆棘丛中。
剑子仙迹打开纸包,将里头粉末撒了出去,刹时幽香弥漫,风吹来,将香味吹往右方扩散。他伏在她背上,一时还以为她体香大盛,接着恍然道:「是月下独照?」
「嗯,他们带有异虫翁白头,乃寻着我身上香味而来,我将独照花晒乾磨成粉末,用来引开他们。」说着离开荆棘丛往左移动,钻过一堆拍打在身上的枝叶,踏上左首平坦道路。
「好个调虎离山之计。」
数十无争门人追至双叉口,带头那人正要命令兵分两路,蓦然瞥见右边荆路中挂有白衣一角,幽香阵阵,领路的翁白头纷纷往右飞去,双手一摆,领众人追入右道。
奔出数哩,已不再听闻笛音催人,亦不见任何无争之人。又走几步,忽有淙淙水声,循声而行,来到一条小溪旁。
花独照见此地隐密,遂将剑子仙迹放落在溪边,自己也跌坐在地。不待喘气,赶紧拿出白玉瓶倒出一颗芬芳的暗红药丸,喂入剑子仙迹口中,这才松了口气。
花独照道:「想必秋凉里亦蛰伏了许多无争人马,既然原毒已取得,也不用再去曝露行踪。」
「早知会中毒,在海东城里那一口水就可以不用喝了。」剑子仙迹忍不住好笑,却见花独照衣裙下摆布满丝丝血痕,惊道:「你受伤了!?」再见自己身上完好未伤,心中一震:「她……她竟护我如此!」
花独照道:「不碍事。」偏头看着他,满脸疑惑不解。
剑子仙迹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有时间发呆,不如快点处理脚伤。」
花独照不理会他,道:「你……我说过毒药对我无效吧?」
「是又如何?」
「那你为何替我挡下毒粉?」
剑子仙迹一愣,当时只是出於本能反应行动,并未深想,便道:「如果你的体质突然失灵那该如何?我若中毒还有你能救我,你若中毒我可没有办法。」
花独照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你会拿自己的生命去救别人?生命珍贵,若为他人死,难道不会後悔吗?」
剑子仙迹道:「当你很重视一个人时,会希望所有灾难都远离他,即使自己受苦也在所不惜,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情感。」
花独照睁着一双水汪大眼,奇道:「你重视我?」
「呃,我重视我的朋友。」转头避过她的视线。
花独照愣愣地注视着他,好似要将他重新认识一般。剑子仙迹躲不过她两道灼人的视线,不知该看向何处才好。
半晌,花独照喃喃:「朋友……」转头看往一旁野花,视线却透过它,「我以前有一个朋友,我们很要好。」
剑子仙迹鲜少听她提起自身事情,仔细看着她,道:「嗯,那个朋友呢?」
「她死了。」
剑子仙迹无语,一会儿才道:「你以後会遇见更多人,也会交到更多朋友。」
也不知是否听见他的话,花独照说道:「我、我还有个爷爷,他……」顿了顿,摇头不语。褪去布鞋,掀开腿上布料,将双足浸入溪中,说道:「这水很是清凉舒服呢。」撕下一块裙摆,沾水仔细擦拭小腿上伤口,再从青瓷瓶中倒出止血粉抹上。
剑子仙迹关心她腿上伤口,然想男女有别,只好背转过身子。本欲问她无争山庄是何组织,因何追捕她,她与他们是何种关系;想起她背着他逃命的情景,与她提起故人时的神态,思潮迭起,忽然觉得她身上的谜团一点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