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眼睑上像被一道强光穿过一样,使我那半躲起来的眼球一下子受了刺激,不断泛起液体来。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吵得我有点儿想吐,或许是因为四肢上无力却疼痛着?又或是鲜血在空气中充斥着的腥涩味,还是那把愤怒的声音,使得连我的胃也不自觉地兴奋欢舞起来?
我睁开眼睛,只看见原本围在我身旁的几个婢女被来人扬一扬衣袖便全都被抛出几米以外,撞上墙壁时甚至能听见骨头的碎裂声,那些女人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我已隐隐看见她们软如无骨地躺在地上,胸前的骨头诡异地变了形,使得我心中暗暗叫着不妙,不用多想也已知道出手的人武功底子一定绝佳。我不由自主地嘲笑了自己一下,现在都什麽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无聊的事情,想必我是想游江湖想得发疯了。
往手肘使劲想要撑起身子来,却没想到自己的四肢上还绑了带子,把那一根根的针刺是刺得更深了,那刺心的痛楚差点没把我的心都给掐碎,别人都说十指连心,我看手脚都在连!受过了痛後,我便不敢再动,谨慎地不让那一根根锋利的小刺再刺穿皮肉。我把视线移往门口的那一边,只看见一道身影被好几个壮汉子给围住,只是那些四肢发达的肌肉人在看见来人那身扬一扬手便把人给宰了的邪功,都不敢过份靠近,管事婆婆更是沉下了脸,但却也没有行动。
来人的影子往前挪了一步,前方挡住的守卫马上抽起腰间上的配刀警惕地盯着,看似只要来人再走一步,他们便立刻挥刀刺去,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那压人的感觉像几百斤的大石头一样压在我身上,压得我身上流出来的血好像也慢慢增多了不少,这又让我的喉咙抽了一下,既是乾涩又是疼痛的,酸辛的胃液差点没就这样吐出来。
「滚。」
黑暗中传来的声音一传到我耳膜时,马上使我倏然一颤,是酷哥冷淡的声音,只有他说话才会那麽简洁!他、他怎麽会来了,难道他已经把东西都买完了吗?不可能啊,这麽远的路,即使是鬼用飘的也得用上好半天!我一想到这,也顾不得手跟脚上的刺带子,极力的想要挣扎开来,不想要被酷哥看见我这个被虐得要命的样子,只是锥心的痛仍然使我不得不嗯哼了几声。
这麽一哼,倒把管事婆婆的注意力拉了过来,她眼神闪过一点谋算之色,然後又快速回到平淡,向被暗光照亮了一半身子的酷哥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识趣的话还是快点滚吧,我们不想要伤了无辜的人。」我差点笑了出来,不想伤害无辜的人?那范书盈她们到底算些什麽?我按捺着想要大吼出来的冲动,静静看着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酷哥沉默了一下子,然後二话不说便长腿一伸,把站在最前方的胖汉子一脚踹了出去,被踹的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吐出一口鲜血後昏了过去,把其他原本还想要围攻而上为同伴报仇的人都吓退了,管事婆婆皱了皱眉,像在说:「啧,一点用都没有。」
「老太婆应该还没忘记那一天的事?」酷哥冷冷地问。
对方眼神暗了一暗,不知是否在装着说:「哪一天的事?这些年,老身的身子都不太好,有很多事情都忘了。」如果你的身子还算不好,那我的算什麽!永陆轩的又算什麽!靠,撒谎都不打草稿的,真他妈的夭寿。
「忘了?」他语气中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那今天我就来提醒你一下你曾经做过的好事!」他冷哼一声,然後就在下一秒在暗处滑了个步,快得如鬼魅一样直冲往那目无表情的管事婆婆。
只看见一道比黑暗还要黑的影子像风一样,张开一身冷如处在冰天雪地之中的寒气,朝目标张牙舞爪起来,大掌一伸直击向那老迈的女人身上,在碰上她的身体前一秒,她「唰」的一声往左快速挪了一步,用尽劲力合起纤指挡住了酷哥的掌劲,两者一碰上时那威力大得把周围的守卫们都震出好几个身位之後,然而陷於战斗之中的两人却还是没受影响。
管事婆婆发挥出老人不应有的速度和敏捷,一个弯身躲过酷哥的赤手空拳後,快速往他身後一闪就变出几根银针要往他背上刺去,可惜没料到酷哥一个转身往身後退了一步,接着像豹子一样毫不犹豫地迎向那几根泛着寒气的细针,乾净俐落地使劲把围在身上的黑色丝质腰带拉下。
腰带一被拉下竟马上成了一把隐约绣着几道花纹和刀锋旁侧嵌有小刀的纯黑软剑,把剑一提起就挡掉了来势汹汹的细针,趁那女人一个不为意,隔空就往她胸骨上震去一道看不见威力如何巨大的真气,後者马上如布条一样被冲撞到门口楼梯处,抖擞几下便嘴角带血。
她怨毒地盯着缓缓把软剑一挥把小刀藏回刀片的暗格上的酷哥,捂着胸口略带痛苦道:「寒云剑果然名不虚传......老身佩服,只可惜当年没能把你杀掉,留下如此一个心腹大患。」我看着酷哥淡然地系上「腰带」,不禁讶异着古代人武术的精深,原来真的有这麽神奇的兵器,能伪装成各种东西,只见那刀片一被系紧的那一刻,马上软得像条布带子,连原本散发着极致寒气都消失得不留踪影。
「为什麽要灭我家门,毁我父母?」
「这世界上,只有死人才不会透露秘密,既然你的双亲不肯为我家主人办事,就只有死路一条。」她说得如此地淡漠,仿佛曾被她夺去的那些人命都不是人。「今天就此作罢,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他冷淡地抛下这麽一句後,管事婆婆便毫不回头地离去,那些守卫也紧跟着她消失,连范书盈她们也不知道什麽时候不见了,然而酷哥却一点儿也没有阻止她的想法,像没什麽心情要立刻把她置诸死地,而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应该很痛心吧?始终那是家人啊......他为什麽要把她放走?他不是老早就已经想要宰了她,替自己的父母报仇吗?
我还没想得透,他已静静地走到我的身边,这下子躲也躲不了了,他看见我的时候,浓眉很明显地皱了一下,双指毫不费力地掐碎了绑在我手脚上的带子,我讶异地看着他被刺带子弄伤的指腹,不敢相信地说:「你......你的手指......」我还没说出那句「不痛吗?」,他已一把将我抱起,让我整个人都纳入他的怀抱之中,开始大步走出门外,我赶紧用手环住他的脖子,不敢再说一句话,更不敢望向他明显带着怒意的冷眸。
「嘶......轻点、轻点......」
我紧咬着牙关,但仍然不禁被那伤口上的剧痛弄得快要死去活来,汗水不断从脖子间冒出来,沾湿了我的衣衫。
酷哥坐在床沿上,一直都保持沉寂,只是自顾自找来了绷带还有金创药,替我清理好伤口沾上的灰尘後便包紮起伤口来。虽然这房间的门槛早就被他踩得快要平掉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喜欢在门槛上来回走动,还一边咕哝着自言自语。),但想起他刚才大步流星地一脚踹开门板,略带粗鲁地把我扔到床上时,我心里的警号便马上在不停地响。
他从来不曾试过这样,自从他说要等我长大当他的妻子开始,虽然一直对我也不算太热情,总是淡然的,但是原本那种冷酷得如无情的感觉却只在别人面前出现,对我是无形中体贴关心到了极点,看见他一直不说话的,我就知道他是在生气,我宁愿他开口骂我啊,这样子弄得我心里难受......
等到他替我绑好了绷带後,我还想着他应该会有些什麽想要跟我说,结果他却只是草草地把东西收一收,就要往门外走去,啊啊啊!怎麽这样!
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角,「那个......」他回头扫了我一眼,停下了脚步,只是一脸的酷寒仍然没有变改,甚至还有渐渐变得严重的徵兆,两道浓眉之间露出一个纠结,老鹰般凌厉的眼神更是看得我心慌慌,什麽好话都想不出来,他的薄唇抿了抿,成了一道很明显在表示不满的直线,一身的黑色刺客服上沾上了几点红,我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臂绷带下的伤口,隐约还可摸到那深得见骨的血痕。
他突然冷冷地抛出一句:「放手。」
我身体猛然一颤,那话中的危险感吓得我一下子马上如他所说地放开了手,让他被我握皱了的衣角回复自由,他看着我数秒後,又转身头也不回地想要离去。他是生气了吧?真的生气了吧?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看着他快要握上门把离开时,我又禁不住唤了他一声。
「酷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没有。」
「你有!你就是有!」如果他不是生气,我的「阮」字就倒过来写!
他忽然转了回来,踏着怒气的脚步走到我面前,大手搁在我的肩上,把原本拿在手里的金创药瓶都不知扔到哪里去了,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表露出气得咬牙切齿的模样道:「是!是生气了!我气你什麽都不说,竟然想要使开我自己去做这种事情!竟然不告诉我你的心在想些什麽!我就这麽卑贱,在你眼中什麽都不是吗?我就那麽惹你讨厌,讨厌得连你也不想要我待在你身边?我就那麽的不能信任,不相信我能保护你、会娶你吗?」
我尝试去解释,连忙道:「不是的!我......」他打断了我的话,继续处於半失控状态,放在我肩上的指尖都气得颤了开来。
「你喜欢被人用刀子在手上、脚上、甚至在脖子上开口子!?」他的手扫过我脖子上的伤口,即使力度很轻仍令我皱了一下眉。「你从来都不买那些胭脂水粉的,拿了月钱就收起来,连个门也不太出去,怎麽会突然间就让我替你出去买这个买那个的?!如果不是觉得有点奇怪,回来再看一看,也不知道你竟然暪着我在背後做这些事情!你到底在想些什麽!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这混蛋王府的关系?即使你是他们买来的童养媳,我也娶!说过了会对你负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吼了一声,低喘着气,眼神凶狠中带着一点痛心。
我呆若木鸡地任由他不断地对我嘶吼,听着他一句又一句的话,每一字都撼动着我的思绪。我从不知道他是这麽想的,甚至连他这麽留意我也不知道,他......连我的习惯都注意到了,他气得连「混蛋」都飙出来了,我平日到底是怎麽对他的?在我的心里,他到底是一个怎麽样的存在?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一刻,我的心好像重重的跳了一下,有些
微痛又有些酸涩,酸得连眼眶也在不知不觉中湿润了,随那透明的液体划在脸上。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我抽了一下鼻子,仍旧有点哽咽道:「我不是说过不用负责了吗?我不是那种一点小事就要别人负起一生的女人啊!」我可是从现代穿来的开放女性!
「你说什麽?」他脸色变得更为难看,咬紧牙根把每一颗字从齿缝中挤了出来。
「不用负......!」
然而下一秒钟,我已无法再说一句话,只看见他的脸离我的越来越近,我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只能任由他狂如暴风的眼神把我淹没。原本留在锁骨上的大手不知何时盖在我的後脑上,把我的脑袋压向前,与两片薄而柔软的唇覆上。
他!
酷哥竟然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