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只有三個如果 — 4.點滴--[房內他正拎著汗衫,上半身赤裸裸地面對我.....]

以上是『小牙』的由来。

之後我白天打工,晚上帮他补习,他的课业当然不需要我这种凡夫俗子干涉,我教他的主要是繁体字和其他杂七杂八他想学的知识,长期相处下来,他跟我讲话都会自动转换成台湾腔和台湾用语,譬如『培训班』改称补习班,『土豆片』改叫洋芋片。

一日,看他用流畅的速度把台湾小说里的字汇更正成他们大陆版,再寄给出版社转钱後,我忍不住说:

「你要不要考虑,乾脆搬来台湾住算了?」

他头也没抬地:「搬去台湾干嘛?妇唱夫随?」

我闭嘴。

又一日,他习惯性翘课回家睡觉被我抓包,我手插腰站在他床前,扬言要跟乾爹举发他。

「唔......你要举发?」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懒懒地,「我爸受的是传统教育....」

「所以?」

「以传统教育,像翘课这麽严重的事,肯定是用棍条打」

怎麽听起来反倒是我被威胁了?翘课的人明明是他。

「用棍条打又怎麽样,反正被打的是你又不是我!」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嗯.....也是啦,我被打其实也没关系——主要是你会心痛」

「......」

後来,我挣扎了三天还是没有去跟乾爹告发。

再更、更後来,我从乾妈那不经意地知道——乾爹从来就不会体罚人。

「死小牙!你竟敢骗我!」

一秒拉开他的房门,房内他正拎着汗衫,上半身赤裸裸地面对我,表情有丝诧异。

一秒内关上门,我转身迅速肇事逃逸,逃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颊有股热流往上涌,跟乾爹告状他翘课的事已经不再重要。

总比被他反咬一口,说我性骚扰他好吧!

过了一个月後再度看到他的汗衫,想起这件事,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反省:为什麽当时直觉是,我性骚扰偷窥他,不是他这个暴露狂性骚扰我?

明明是他不好,忘记锁门。而我好歹也是女人吧。

想清楚中间的利害关系,我底气充足地跑去找他。

「喂,你之前换衣服的时候为什麽不锁门?」

果不其然,他满脸困惑:「之前换衣服?什麽时候?」

「就上个月啊,那时候你正在换汗衫,干嘛不锁门?害我看到不乾不净的东西!」

「不乾不净的东西?什麽不乾不净的东西?」他仍旧状况外的表情。

「就你没穿上衣啊!」我生气。

「没穿上衣?你不是跟我去游泳过,我游泳的时候有穿上衣?」

「那不一样!」我开始虚了。

他很善良地微笑:「抱歉我实在不知道你的意思,不如你跟我解释一下,同样是没穿上衣,到底哪里不一样?」

「......」我被他这条利钩般的微笑彻底扼住喉咙,半晌想不出一个字接下去。

窘迫成这样,他还不放过我,继续慢悠悠地:「奇怪了,都一个月前的事了,我早就忘了,你怎麽还这麽记忆深刻......」

「我没有记忆深刻!」我反射性辩称。

他从善如流:「那就是不记得详细情形了?」

我吞吞吐吐:「呃......模模糊糊.....模模糊糊记得吧......」

「那你能不能『模模糊糊』地跟我解释一下?」

混帐,连『模模糊糊』四个字都要给我加重。

於是乎,我们的关系就这样『模模糊糊』得『模模糊糊』下去,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我们真的只是师生或姊弟而已吗?

十二月的耶诞节来临,X市纬度比台湾高很多,这个月份是会飘雪的,我裹了一层又一层毛衣坐上他的跑车,还是不禁冷得双手环抱手臂,把脸贴在他车上的暖气口。

动作这麽大,他当然会注意到,从此往後每回坐他的车,我再也没有冷过,车子总是预先开好暖气,温度高到我几乎会流汗,而他的毛衬衫也换成适应这种车内温度的薄长袖。

客居异乡,应该由我去适应X市,而非他广大无边地调整X市来适应我。

下定决心逼迫自己去接受X市的寒冷,我有计画地越穿越少,起初还会打喷嚏,後来慢慢好了,我想体质适应得差不多就得意忘形。有天下雪的晚上忘记穿羽绒外套就冲出来——呃,好吧,我承认,我那天是为了接跟同学去玩滑雪回来的他。

兴冲冲地,我奔向他的车,有点抑制不住心底逐渐涌上来想见他的期待。

他摇下窗户不太高兴地:「我还要去隔壁加个油,你冲出来挡路干嘛?」

「......」呃,「.....对不起」

默默低头滚到路旁,正觉得委屈不满,车窗再度摇下来,一件质地柔软的毛料大衣劈头盖住我。

「跟朋友去滑雪场买的,结果太小件了,只好给你」

随即扯掉头上的外套紧紧握住,我难掩雀跃地笑:「哦?陶小牙也会说这麽别扭的谎?」

「对,是谎言——所以你以後跟我们一起去滑雪场吧」丢下这句话,他的蓝白跑车就刷地开过我身边,消失在转角。

而我还在原地思考『说谎』跟『一起去滑雪场』之间的逻辑关系。

结果他加完油回来就看到铺天盖地的大雪中,某个身材瘦小的女孩站在家门口吹风发呆。

......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因为发呆被冻伤」

在他房间,他边帮我的耳朵擦药,边嘲笑我。

我露出傻傻的笑容,顺着他的话讲:「对呀,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跟同学出去玩,还一直想着家里的姊姊」

「谁说我一直想你了?只是回家前看到滑雪场有卖毛料大衣,随手买一件施舍给你」

「是、是、是,谢谢陶大爷的施舍」我笑得更开心,只差没有扑过去揉乱他一头蓬松的黑发。

「你干嘛笑得那麽开心?」这下陶大爷也有点按耐不住。

「没什麽」我笑得露出牙齿。

「到底怎麽回事?」他被我的笑容逗得也跟着笑了。

「没什麽啦」

「快说!」他凑过来。

我半歪着头,温柔地凝望他:「其实——我只是有一种,儿子长大,终於懂得孝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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