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灰色,愛情故事 — Second. 交集 (2-6)

「放我鸽子,算你厉害。」

在EVENNIGHT的员工休息室里,理应要准备上班的两个男人,此时却凝重的对峙着。

陆炜的声音少了玩笑和戏谑,显得更为低沉冰冷。他的表情难得的没有平日的憨傻圆润,所有的五官勾勒起坚硬严肃的线条,整张脸阴暗的可怕。平常总含着半弯笑意的单眼皮眼睛,此时却伸平为一条炯炯有神的直线。他的眼神如一把长剑笔直地向前延伸,唇边的肌肉放松,面无表情反而最令人不寒而栗。

「我又没说我会去。」

林雨烈语气强硬,不为所动的对上陆炜寒冷的目光。两个男人硬碰硬的结果,就是让室内温度顿时下降了好几度。

「你没有拒绝。」彷佛在挑战世界最低男低音一样,陆炜的声音又下沉了八度左右。

雨烈紧抿着唇,什麽也不说,自知理亏的他当时的确没有拒绝陆炜的邀请。那时陆炜邀约他和彦玖的时候,他附和彦玖的回应。陆炜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他没想到会把他惹火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他第一次看到陆炜这麽愤怒,与他平时嘻嘻哈哈的轻浮态度大不相同。

「好了,陆炜,没有必要这麽生气。小烈你也快说声对不起。」

彦玖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两只公狮子剑拔弩张地瞪着对方,彷佛一张嘴直扑过去就要把对手的头给咬下。他不禁摇了摇头,自己早已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

他走到两只狮子的中间,双手勾搭他们的肩,一左一右。彦玖先微笑着看向陆炜,不知为何陆炜身子猛然一震。接着,他转头到另一侧,面对雨烈的他,唇边弯起温暖的淡笑,但在雨烈的眼中,那笑容反而藏着威胁的意味。

「哈哈……哈……」

在彦玖的笑容下,雨烈和陆炜不敢造次,他们不约而同强迫自己绷紧两颊的肌肉,露出尴尬的笑容。彦玖温煦眼神的示意,使得两人伸出手握手言和,勾搭着肩表现出冰释前嫌友好的模样。

「不过,你们今天发生了什麽事?一回来两个人都不太对劲。」雨烈疑惑的目光穿梭在另外两人之间,彦玖和陆炜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他们一踏进EVENNIGHT时,两个人面色铁青,彦玖身上有一大片不知名的污渍。雨烈因为放鸽子,原本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当他瞥见陆炜一身冷汗、且双手抱头崩溃的念念有词时,他明白此时不该沉默。果然,他一出现就遭到陆炜的责难。

雨烈双眼盯着彦玖胸前的污渍不放,虽然彦玖一回来就立刻把自己关在洗手间洗衣服,但属於呕吐物的阵阵恶臭还是无法消除。

「简单来说,有人英雄救美救到遭受呕吐物的攻击。」

这讲法谁听得懂?雨烈无法克制自己地瞪了陆炜一眼。

「说来话长。」彦玖原本上扬的嘴角此时有些落寞,「老实说,我以为你放我们鸽子是因为有事,但看起来你今天好像闲得发慌。」

「我只是单纯不想去而已。」雨烈耸耸肩,「一定要有什麽理由吗?」

「是不想背叛花墨砚吧?」

陆炜窃笑着,却又惹来雨烈的一记白眼。彦玖闻言之後,却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小烈,你真的是认真的吗?对花墨砚?」

「彦玖大哥,你交过几个女朋友?」雨烈反问。

「不包括有一夜情,大概有二十个左右吧?」陆炜戏谑的嘲笑让彦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低着头,尴尬地笑着。

不会被说中了吧?看起来似乎是。

雨烈在心中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看来陆炜说的应该是事实,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你应该了解喜欢一个人,是什麽样的感觉吧?」应该吧?在这麽多人中一定会有认真爱过吧?雨烈怀着不确定和不安的心情问了这麽一句。

彦玖思考了一下,抬起头,眼睛里闪烁肯定的光芒,「每一段感情我都很认真。」他的回应让雨烈松了一口气。

「我对她也是。」雨烈不假思索地回答。

当雨烈下班从EVENNIGHT走出来时,已经清晨五点多了,天空由黑染成一片亮灰,在高楼层叠比邻的空隙中,仍能看见一丝鱼肚白,是早晨的曙光。

他喜欢清晨,比起夜晚,清晨更安静地沁入人心,彷佛能洗涤心中的嘈杂喧扰。街上人车不多,雨烈大大方方地走在马路中间,似乎马路就是他家。

或许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他蛮喜欢夜店公关的工作,虽然一个礼拜总要熬夜四到五天。但当他下班时,享受到清晨的宁静和凉风的吹拂,他便无怨言,反而更期待下次下班的时光。

雨烈进入了一栋老旧的公寓,爬了五层楼梯之後右转,一扇漆着斑驳的红色铁门矗立在他的面前,门里的世界是他熟悉的家。他拉开笨重的铁门,发出了极大的声响,雨烈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整栋的人都知道他下班了。

关上门之後,先是一道窄长的前阳台,放置着鞋柜和杂物。雨烈低下头,看见门口摆放着此时应该不会出现的一双又旧又脏的工作鞋。

──还没出门上班?

雨烈歪着头有些疑惑,他父亲是一位建筑工人,说是建筑工人其实也不太恰当,他是帮忙搬运货材的工人,并没有建筑方面的证照和资格。说到底,他父亲只是一个到处打零工的。

这个住处也不是父亲买的,而是母亲娘家留下来的遗产。

父亲以前其实是游手好闲的,几乎是母亲一手撑起他们家的生活,无论是雨烈和他弟弟的学费、全家的生活费、父亲的酒费,通通是母亲辛苦挣来的。母亲的娘家虽然不是非常富有,但仍有一笔资产,其中包括这间房子。在外公外婆因病去世後,母亲继承了这间屋子,他们才停止了到处搬家的命运。定居於此之後,父亲的态度仍一如往常,虽然没有因酒误事,对这个家却毫无贡献,他最大的贡献就是与母亲生了两个吃闲饭的儿子而已。

雨烈记得,当父亲第一次出去找工作时,是五年前母亲与弟弟因意外去世的缘故。

在那之前,父亲早已在外到处借钱,欠下一笔可观的债务,母亲那时因这笔债务而没日没夜的工作,时常累垮自己的身体。直到母亲与弟弟的逝去,保险金下来,他们家的债务才减轻了一点点。

从那开始,父亲到处打零工,雨烈也在国中毕业之後,开启了半工半读的生活。虽然辛苦,但当他们看到债务一点一滴的还清时,心里不免有些轻松的踏实感。

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和父亲的生活应该可以逐渐回到正常的轨道。

但当雨烈看到客厅的地上,多了一滩比他头发更为艳红刺眼的液体,他知道一切只是他的想像。

点缀着几滴和一大滩血迹的地板,构成一幅诡谲又令人目不转睛的抽象画。

现实总比想像中更残酷的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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