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虽然凶险,但想马小虎的法力无边,应当能让他及早发现危急,天棠终壮胆尝试。天棠深入灵界,眼前景象一转,却见是名妇女,为救母而堕地狱,向十方诸佛发下弘愿。天棠顿时明白,这是舅舅数世前的一个化身,他走得不深,便望及如此遥远的过往,心中很是忐忑。
再深入走去,天棠总算见到舅舅现在的样貌来,心中大喜,很快跟上他背影,想设法让舅舅知悉自己被困。只是他方跟紧,这时无端身後骤然激出一道人影,天棠匆然一愕往旁闪去,正想示警,舅舅已倒地不起。
天棠大急,慌乱瞧着眼前景象,却见那人将舅舅一扛,快速离去。天棠紧紧追去,不觉跟着那人竟回到地界,诧然见那人将舅舅抛入轮回。
「这个人是谁,竟然这样陷害舅舅......」
不由天棠寻思,眼前又转,这时他见到自己,立时想起这一幕恰是马小虎试他修练程度之後,自己已持镇龙刀尾随黑影离开。
天棠大觉不好,因为紧接而来,舅舅就将被命运所劫,他赶忙奔去,这时无端一阵劲风飕过,天棠一怔,是天机遥遥抢先而去。天棠奔得更急,骤然画面一消,再也来不及,天棠颓然一坐,有心无力。
画面一闪再闪,总差那麽一步,天棠就能与舅舅面对面。不知走了多深,天棠越发焦虑,他曾听流星提过,随着深入,就越能见到当事人深埋心中的心思或秘密,也因为深埋,望灵者的处境就越加危急。天棠已见过地界千年前遭水患酿灾一事,由此发现舅舅原来千年前与天机有过接触,这是一个秘密,因为马小虎从没对爸妈说起。
他也见到舅舅当年轮回马家为人且爱上嫦娥一事,这虽不是秘密,可是舅舅十几年来从没对任何人表露自己对嫦娥爱意之深,这也是舅舅想深埋的心思。天棠自然慌张,看得越多,危急的处境就越难化解。
这时画面又新,天棠已觉眼熟,不像第一回瞧,天棠愕然,是他观望罗宇苍灵界时见过的景象。果不其然,天机正遥望他诛灭姐姐狂性的那一刻,当时他就是因此被天机反噬,但他清楚记得,这景象舅舅不应当存在。
彷似历史重演,天棠小心翼翼往前逼近,天机身旁的那个人当日他就差几步可以望见,这一定是天机的同伴,若真如此,众人要对付的岂不就不只天机?天棠屏着气,深怕天机又像当日无端转过身来,但这回天机似乎少了戒心,大意任他靠近。
「这个人到底是谁,好眼熟的背影,这次我一定要看清楚。」天棠豁了出去,与其小心翼翼不如抢快,让他们嚐个措手不及。他箭步奔去,往那陌生人身旁一站,顿时目瞪口呆,「舅舅......」
──「寂灭,我藏在皇极与盘古眼皮底下布下这千年局,就是不待见有任何闪失。我知道你心软,但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令况天涯开启地书,我的手段是激进些,但奈何我不能出手,否则只会骤生枝节,我何尝忍心让他姐弟俩相残。」
马小虎垂眼:「我只怕天棠若不能及时救回天涯,天涯就真的会死,你这千年局一样前功尽弃。」
「他会想到办法的,况天棠说是殭屍也不算殭屍,他的能力与生俱来,前方还有无数考验等着他。他能在短时间悟透自己的能力,诛杀况天涯的狂性,你就该放心这个人。况天涯开启地书之後,才有同等的能力与他携手,我们才有棋子能用。你离开这麽久,我代你布下这千年局,就算你不信他,也该信任我的能力。」
马小虎深深一叹:「你唤醒沉睡的人王伏羲,他知悉多少?」
「放心,我怎可能信任盘古族人,他半分不知。他在命运面前不得不低头,量他一时绝不敢生出反心,何况有他见证地藏关在牢中,此事传到况天佑等人耳里,就能逼得他们如无头苍蝇,一步步走进我的陷阱。」天机笑了几声,随即一揽马小虎的肩,「别担心,此局虽不是你布,但主人的吩咐我不会错漏的。走吧,这出戏看完了还有下一出,我们哪有什麽消遣过,难得你回来,就好好欣赏得了。」──
天棠浑身打颤,听着他俩的对话,久难相信,这是舅舅深埋的秘密,他是命运?这麽说,千年局当初该是他布下,只是不知何故转由天机接替。
天棠急怒生泪,舅舅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命运吗?那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演戏。天棠恨恨握着拳,想众人为了救他,不顾一切想入混沌,凶险可见,未料却是信任错付!
这时马小虎突然转身瞧他,天棠怒色相望,既然天机有能力知悉他望灵,马小虎有此举动也不令他讶异,他感到深受背叛,怒声只道:「收眼!」马小虎双目登时银光一出,逼出天棠。
天棠倏然返回现实,软软退了几步,才急忙站稳。马小虎伸手想搀,未料却让天棠狠狠拨回手去:「你是故意让我望灵,还是自己也没料到?」
「我是有心让你望灵。」
天棠咬牙:「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命运?」
马小虎淡然道:「应该这麽说,我本来就是命运,从我入凡那一刻就是布下千年局而来。但知悉自己真正的身分,也是最近的事,我已记起自己一切,所以只能循命运的责任而行。」
「那我们没什麽好说,你要我办的事如今是绝不可能。」天棠急急擦泪,转身一踏就想离去。
「天棠,我不会逼你相信我,在天佑他们之中,只有你最为睿智,这也是为何让你望我灵界的原因。」天棠暂停脚步,听着马小虎仍如往昔的亲切嗓音,「我只希望你能压下几秒气愤,思索我方才说过的话。我始终放心你做出的选择,因为你懂得依循自己的心走,这比我试图说服你百句千句,更来得让你相信,那是你的心,没有人能动摇。」
天棠忿忿转身:「要我相信你,就告诉我真相,否则我绝不可能进入地书。我知道你为什麽要我去了,因为你恢复命运的身分,地书是盘古之物,你一进去必遭反击!」
马小虎语重心长:「真相要靠自己找,你进入地书应当会找到自己急欲知悉的答案。」
「不必激我,你的话真真假假,我再也没法相信。」
「嫦娥死了。」马小虎垂眼。
天棠一怔,马小虎为何无端说这出这句话来,蓦然间他明白了,苍凉,是因嫦娥。马小虎再不望他,转身返回自己位置,他目光骤空,垂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并无哀伤之色。天棠默默瞧他,马小虎观心静坐犹如一尊活菩萨,似乎在远望世间苦相,不受侵扰,天棠心中隐隐感到悲切,他不是没有哀伤,只是化为怜悯。
马小虎虽然是命运,但他的双眼还是包容着六道众生,跟天机完全不同。原来马小虎并没有改变过,只是身分让他无法宣之於口,他依旧还是天棠熟悉的那个怜悯众生万物的地藏。望过马小虎的灵界,他已经深刻感受到马小虎对嫦娥深埋的爱,他深入灵界许久才望见这一幕,可以想见这份爱意埋得有多深。
这样的爱,马小虎断然不会假造嫦娥的死讯,蛊惑他相信。至於嫦娥怎麽死的,马小虎应当不会说,但他会提到嫦娥,就应当跟马小虎要他进入地书有关。天棠不由得为嫦娥感到悲伤,她的死如今只有马小虎知道,再没有其他人为嫦娥的死哀悼,马小虎陡然对他说这件事,会不会也是希望还有人记得嫦娥这麽一个人?最能证明一个人的存在,就是死後还会有人记得他。
「舅舅......」天棠轻唤,马小虎抬眼,微微一笑:「你可以回去了。」
「我决定进入地书,因为我相信舅舅,而不是相信你。至於我会从地书找到什麽答案,当我安然回来,也希望是你公诸真相的时候。」
马小虎微笑道:「要进入地书不是你想得简单,三大奇书不是灵也不是界,而是创。」
「创?」天棠莫名。
马小虎道:「是的,『创』的复杂,我一时很难跟你解释,如果我能进去绝不会要你冒险。要不迷失於创,唯有其他二书来作牵引。」
天棠忙道:「天机的天书我不可能用,他会知道的,还是你能让他借我天书?」
「三书既传给继任者,就算你想用也不受牵引。」
「那你的人书......」
马小虎笑道:「那已不是我的人书,我早传给继任者了。」
天棠诧道:「那我不是没书可作牵引?」
「难道你一点感觉也没有?」马小虎细细凝望他,「你只知幽冥眼能望旁人的灵界,却从未想过能望自己的灵界。观心,先要观的其实是自己的心。睿智如你该悟通我们垂眼观心,就因众生苦相反映在自己的心,眼前一切只能看到障蔽。」
天棠一凛,闭眼一观,半晌愕然睁眼:「人书在我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