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凝想着已是凄苦,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在这百劫红尘中受尽磨难不说,还沦为娼妓受人指点轻视,不仅不相互扶持,还彼此争斗,一番心机又能得到什麽。
「听我这麽说,是不是已经瞧我不起?」
「不,我只是不懂悦容姑娘这般费尽心思又有什麽意义。红尘皆苦,为何还要苦上加霜。」
「人的心思是很难理解的。尤其待在这种地方,夜深露重时最是空虚寂寥,也许她就是要靠着不断计较,才能感受活着的滋味。」
「怜星姑娘,你不要报仇了。」雪凝抓着她的手,语气有些激动。
「为什麽?」
雪凝压低声道:「与悦容姑娘明争暗斗又有什麽意思,就算你报了仇,终究还得待在此处,继续过着倚人卖笑的日子。你既不愿待在这儿,倒不如随我一块逃了,咱俩想方设法不定能有万全之策。」
怜星愕道:「和你一块逃?我连能不能送你出去都没把握,何况加上我……」
雪凝踌躇一会儿,终道:「我外头有相熟的人,这几年全靠他们帮我筹赎身钱,好赎回我的卖身契,只是没想到我这麽快就挂牌。日前我已经将情况告知他们,他们正帮我想法子,只要你肯和我一块走,我相信他们也会帮你。」
「你为什麽想要帮我?」
「怜星姑娘,我沦落在此这些年,除了玉娘之外再没人待我好。我与你素昧平生,今日一席话後,你却愿意替我想法子脱身。我如果真能离开此处,绝不愿留下你孤身一人。」
怜星一听,心中一股暖意袭来,她摸摸雪凝的脸庞,眼眶不禁泛泪:「同样是人,为什麽相差这麽多。我只恨自己当初让仇恨蒙蔽,没有早些认识你,要不这一年我也会过得快活些。」
雪凝急道:「怜星姑娘,跟我一道走吧。只要你点头,我会想法子通知他们,他们都是好人,一定肯助你我二人离开。」
怜星心道,簪月楼楼深墙高,逃脱又岂是三言两语容易。整个镇都有他们的人,就算侥幸逃脱,又该到何处藏匿,只怕届时一群人还没逃出村口,簪月楼的人马立时就追上了。
「你平常都怎麽跟他们连系?」
「我有时利用帮姑娘们买东西时,绕到朋友那去,佯装买东西时藉机交谈,但这种机会太少。我大多在後院左侧偏僻的角落,那儿有一棵大树,夜半趁无人时,在树枝缠上红绳子,他们一见便会想法子来找我。」
「没人发现过?」
雪凝苦笑道:「有,不过我推说帮自己祈福,早日挣得钱还自己自由之身,红姨知道了,也不知道红绳有什麽用意,责罚几次後也由得我了。」
怜星点点头道:「红姨没发觉倒也好,不过那树太高,摔了可不是好玩。既然红姨已打算让我挂牌,以後我要支使你外出就容易得多。」
「这麽说,你愿意跟我一道走了?」
怜星微笑道:「与其在这自怜自艾、受人欺凌,还不如出去呼吸自由的空气,就算苦也好过这儿百倍。」
雪凝欣喜若狂,不由得感激老天从未抛下她,让她在这受尽折磨之时,总算得见一道曙光。如今怜星也愿意同她一道离开,以怜星这麽熟悉簪月楼的地势,再加上毛大钧正在想方设法,她总算觉得自己就快苦尽甘来。
雪凝心中有了打算,心里感觉踏实许多,总算绽出欢颜,怜星见她心情大好,连忙道:「虽然我们已经有了打算,但还是得沉住气,红姨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你可别出了岔子,让旁人猜出了蛛丝马迹。」
雪凝点点头:「你瞧我,这事都还没个儿谱,我就已经沉不住气,亏得怜星姑娘叮嘱,我以後会小心。」
「你就别唤我姑娘了,要是不嫌弃,咱们就以姐妹相称吧。」
雪凝大为欣喜:「我怎会嫌弃。能有个姐姐依靠,我求之不得!」
怜星从衣里取出一支发簪,小心翼翼地别在雪凝发上,感慨道:「姐姐身无长物,这是我娘唯一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贴身保管着。东西虽不贵重,在我心中却是无价,现在我将这发簪送给你,当作咱们姊妹之间的信物,你就代姐姐保管吧。」
「这是你娘唯一留给你的东西,我怎麽能收。」雪凝一听这发簪珍贵如斯,当下便要归还。
怜星推回道:「你就收了它,这是姐姐的心意。」
雪凝感动莫名,颤声道:「这麽有价值的东西,姐姐竟然送给了我……我什麽都没有,该怎麽回报你?」
「傻ㄚ头,你不嫌弃我,愿意与我姐妹相称,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怜星疼惜地摸着雪凝的脸庞,雪凝一时感伤,忍不住又泪流不止,她孤单一人,从无亲人相伴,如今多了位姐姐,她再也不会感觉孤单无助了。
「真是让人感动啊,好一幅姐妹情深的画面,我都忍不住要作呕了。小春,将我绣帕拿来,我好不容易才挤出一滴眼泪呢。」悦容无声无息出现,一张嘴就是尖酸,她身旁的小春讨好似地取笑,两人的笑声听得雪凝火都上了,想起怜星的遭遇,忍不住瞪上一瞪。
悦容走了进来,瞧见雪凝那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心中就一股气,伸出手狠狠在她额边戳了几下,「贱ㄚ头,你那是什麽眼神,再这样瞧我,我就挖了你眼珠子!」
怜星站起身,不留情地拨回悦容的手,冷冷道:「你来干什麽?」
「来恭贺你啊。上一回你这麽迫不及待抢走我的客人,现下你终於盼到了吧。还装一副高贵的样子,做作什麽呢。我听人说,红姨让你重新挂牌,你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既然这麽心急,当初还装什麽玉洁冰清。」
怜星冷冷一笑:「是啊,我是盼到了。谁让红姨就是看上我年轻、风华正茂,可不像有些人已经年老色衰,胭脂都盖不上皱纹了。」
「你说谁?」悦容被人反讥,怒火三丈。
怜星冷漠道:「谁答腔就是谁罗。」
「你别以为自己挂牌就趾高气昂了,你是斗不过我的。不要忘了,你那点本事还是我教的,你有多少斤两我清楚得很。我劝你别抱着幻想奢望能在这儿坐上头牌的位置,我知道你并不恋栈,何必作贱自己,回去杂妓房不挺好。」
怜星望着悦容的眼神,凌厉道:「坏就坏在我是你教的,堂堂簪月楼头牌亲自教授,那点本事我学得十成十了。不错,我是不恋栈,但你之前这般对我,我早已发誓绝对会还百倍给你。这头牌的位置我是坐定了,你等着,不久後杂妓房就是你的归宿。」
「好,我们就比一比,你身上的衣裳有得穿便穿,不消多时,等你回杂妓房干粗活,想穿也没得穿了。」悦容恶狠狠瞪了一眼,临走之时,望见雪凝那一脸轻蔑,又骂道:「贱ㄚ头,别以为有了怜星撑腰,你就能目中无人,你姐妹俩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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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大钧读着信,越读越是愤慨,方才雪凝将信交到他手上,二话不说便急忙离去,没想到这封信的内容竟是这麽憾动。
展杰握着拳,怒道:「这簪月楼也真是欺人太甚,可惜我一个小小的捕头没能力与簪月楼杠上,有朝一日等我官大势大,我一定带人将簪月楼夷为平地。」
毛大钧皱眉道:「要救ㄚ头出来已是难事,现在又多了一人,可真棘手……」
「可恶,我现在就跟县老爷拿搜捕令,把她二人给带出来。」展杰怒不可遏,握着刀把便要夺门而出。
「回来,这件事我们要先琢磨,你这麽冲动会坏事的。」
展杰心焦难平:「让ㄚ头多待在那一日,我就放心不下。」
「那你要拿什麽好藉口去簪月楼?不要忘了,这几年簪月楼你也骚扰多次了,你能想到的理由都想过了,哪一次把ㄚ头带出来过。总之你先传口讯让ㄚ头放心,让她知道我们正在想法子,要她万勿心急。」毛大钧安抚道。
展杰一听,除了摇头叹息也是别无他法,「那你到底想到什麽计策没有?」
「我不正在想吗?」毛大钧不耐烦地踱步,他何尝不急。
此时,门外匆匆忙忙跑进一位衙差,张口大喊:「捕头、捕头,出事了。你快随我去看看。」
「发生什麽事?」展杰立马站起。
「街口张大婶的儿子发疯啦,咬着李大叔儿子的手不放,我见他浑身打抽抽,几人拉也拉不开,後来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呢。」
展杰一火,狠狠拍了那衙差一掌脑子,「那是发羊癫疯啦。你不喊大夫,跑来找我干什麽?」
那官差摸摸脑袋,嗫嚅道:「我想说他咬了李大叔的儿子,那可是犯了伤人之罪……」
展杰更火,踹了他一脚:「他奶奶的!人家发病,你还管他伤不伤人,你是嫌我这捕头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是不?还愣着做啥,将张大婶的儿子捆一捆送到大夫那儿去照看几日,没有发病了再接回来。我怎麽会有你这种豆腐脑的属下,净找些无关紧要的事烦我。」那衙差连连称是,一溜烟地跑了。
展杰仍不停碎念:「搞啥玩意,脑子都不会使。」
毛大钧一拍脑子,「对呀,我这什麽脑子……」
「我是在说他,不是说你……」
毛大钧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得展杰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喂,你脑子还好吧,胡乱笑什麽玩意?」
「你的属下干得好啊。」
「他?」
毛大钧摆摆手,笑道:「我是说,他来的正是时候,这法子好,我早该想到的。」
展杰眼睛转了转,不明白毛大钧所指为何,毛大钧又道:「你想想,只要我们让ㄚ头照这事演一出,红姨还不放人吗?」
「不成,那可是羊癫疯,露馅儿了怎办?」
毛大钧得意一笑:「光靠ㄚ头定然不成,何况要救两人,当然还得由我出马。」
「你出马能干些什麽?」
毛大钧笑道:「总之你尽快跟ㄚ头说,我们想好法子了,要她安下心来。至於我,得先准备准备,到时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毛大钧一副胸有成竹,显然成事在握。展杰虽不明白毛大钧有何计策,但自小就数他鬼点子最多,不由得放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