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工厂离家很近,走路只要五、六分钟就到。
早上八点,大嫂就带着我去见沈老板,试踩几道直线,尚差强人意。大嫂回去後,老板带我去缝衣部,那里有十几部裁缝机,有七、八名妇女正在工作。
沈老板带我到一位年轻大姊前,说:「阿秀,她叫江淑仪,是你们老大姊的小姑,好好教她。」
年轻大姊停下手上的工作,礼貌地自我介绍,说:「我叫陈媛秀,你大嫂是我的老师。别紧张,我会好好教你。」
「谢谢!」
老板把我交给阿秀姐後就离开。
阿秀姐说:「这几天我们两个人一组,你先试接前後片看看,下午我再教你接袖子。试做三天後,我们得按老板的进度赶工,旺季还得加班。衣服款式不一定,最近是做女衬衫,有时是摺裙、长裤、洋装、女西装都有,大概是这样。你先试试这两件看看。」
我小心翼翼的完成第一件,虽然阿秀姐说我做得很好,但後面一位胖太太却轻蔑地说:「好像在绣花,什麽时候才能绣好一件。」
阿秀白了她一眼,说:「你车的还没她直呢。淑仪,慢慢来,熟能生巧,你大嫂对我很好,我们一定可以好好合作的,别慌!」
心里好感激大嫂,没有她,我就没有这份工作,也不可能有阿秀姐这麽好又有耐性的老师。我不觉擡头对着虚空中的江忆说:『江忆!支持我,给我信心。』
「一个人又在碎碎念了。」胖太太跟旁边的妇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她真的…,好可怜哦!」
阿秀姐生气地对她们两人说:「太过份了,你们怎麽可以这样,一点都不顾及人家的尊严。」
「她又不是你什麽人,你凶什麽?」
「阿娥!」阿秀指着胖太太大叫。
「怎样,别以为老板娘是你阿姨就老大了,还早呢?」
「哼!」阿秀姐气得坐回自己位置,涨红着脸。
我把车好的两件衬衫拿给她检定时,小声地说:「对不起!害你跟她们吵架,我对这已经习惯了,不会放在心上;你别生气。」
中午回家吃饭後,不敢休息立刻回到工厂,赶着把阿秀姐早上给我的衬衫车完,免得她上班时乾坐着等。
阿秀回来时,看见我一个人认真地踩着裁缝机,说:「没休息啊!你这麽认真,一定可以做的很好。」
「真的?可是我的速度还是很慢。」
「不慢。你看,今天早上我们已经完成十件,等你熟练了,一定会更快。我看你一个月至少也可以赚到一千块左右。」
「能吗?一个早上我只做接前後片的工作而已,其余的都是你做的。」
「待会儿我教你接袖子和袖口,明天再教你接领子。休息一下,不要太紧张。」
「阿秀姐,谢谢!你会不会觉得我好笨?」
「不好意思,早上,我看你嘴里念着念着是在说什麽?」
我红着脸低下头,说:「我是在跟我的菩萨说话,请祂保佑我,给我信心。」我没告诉她,我是在跟江忆说话,因为,那是我的秘密。
「我看得出来,你不像别人说的那样,而且你很努力学,手工又好,我会跟我阿姨讲,你…只是太老实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大家都说我自闭、白痴,大概因为我很少跟人家讲话又不会读书吧!」
「在这里上班的人,那个又书读得好,人就是会欺侮老实人。下次她们敢再说你自闭、白痴,不用客气,立刻顶回去,以後才不会再来犯你。」
我笑笑没答腔,继续我的工作。
阿秀姐像立在我面前的镜子,她告诉我,我的脸上没有笑容,两眼经常放空,走路时笔直拘谨,目不旁视,所以才会被误解。她说:「如果你随时注意自己的仪态,努力改掉这些毛病,以後一定不会有人再认为你的精神有问题。你一定要记住,随时都让自己放轻松。」
一直以来,我的确无法让自己放松。我所以会害怕、拘谨,其实就是来自别人检视我的眼光,这些锐利轻蔑的眼光从小到现在从来没有停止前,要我改掉十六年呆滞的习惯,实在很难。
虽然我的内心是热络的、多情的,且善言语的;但我的害羞让我无法把笑容堆砌在脸上,也无法改变担心害怕的眼神,因为别人异样的眼光总令我怯步;何况家里还一直存在不协调的气氛,更是经常困扰着我。悲愁的情绪教我不停地幻想着不可预知又无法躲避的未来。
是忧、是惧?恐惧常在我心底漫涨,我心悸、抖颤,也许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