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豪雨来得匆匆,去也悄悄。一夜的狂暴之後,清晨的细风微阳显得特别可爱。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张棋华拆开了上下睫毛间的情语,伸一个懒腰,昨晚莫名的愁烦,也已莫名地消去。
「奇怪?怎麽人都不见了。」张棋华看了看手表,才知道原来已经十点了。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他走近一看,上面写着:「阿华!看你睡得像猪一样,不好意思打扰你和周公女儿的约会,所以我们就先出门了。醒来後打手机给我们,我们再去接你。预计你十点才会起床,我们现在应该在佳乐水了。快醒来哦,不要让我们三个孤单男人看着另外两对昵昵儿女语,却只能当个家电用品!」张棋华笑骂一声:「又在开黄腔了。」(答案是洗衣机,用台语念一遍便知其意。)
张棋华打了个哈欠,走上前去拉开白色的窗帘,推开落地窗,一阵微凉的清风迎面袭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不舒畅愉快!张棋华点了根烟,拿出纸笔将昨晚的心情记录下来。白色的烟雾里,似乎让他更为迷惑了。电话在这时打了声岔。
「阿华,醒了没?」
「刚醒过来。嗯………小雄,我有点头痛,想待在房间里,不过去了。」
「是喔!不严重吧。」
「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晚上还要跳舞哦。」
「ok!bye。」
张棋华其实好好的,只是想趁现在思绪清明时,仔细思考一下昨晚的事。想来想去,终於明白他认为不可能的事,便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心想:「怎麽会这样,二年来都没事,怎麽会突然有这麽大的转变?难道………难道是因为他的出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真的要好好检讨了。」
张棋华又点了根烟,继续想着:「记得那一天乔红也说过同样的话,也许我的感觉和她一样吧,只是舍不得而已,而不是真的爱上她。」想通了这一环,心中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这时,想起了云飞,心窝一甜,嘴角微微一扬,这才算是真正抛开了烦恼。
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张棋华穿上牛仔裤,披件黑色的外套,戴着雷朋的太阳眼镜,步出饭店,逛街觅食去。
垦丁的街道,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但是,经过这里的车子总是不懂礼让行人,不是疾驰而过便是喇叭乱鸣,真是差劲!渡假饭店越盖越多,然而,由於当时政府的规划,使得饭店与海滩之间有着一段距离。若是能将饭店盖在海边,让房客享受到房门一开便是海滩的浪漫情趣,垦丁这块乐土必能越来越像夏威夷,成为国际间的观光据点。虽说,未必能有像夏威夷般地规模;然而,那份休闲渡假的味道,倒是可以做到。
张棋华用完了餐,买了二个贝壳项链,准备送给云飞及乔红。回到了饭店,又上床睡了一觉,直到下午五点钟,他们一群人才从外面回来。
「学长,起床了!」林乔红推开落地窗进到房间,摇着张棋华叫着。
「几点了?」
「五点了。你的头还在痛吗?怎麽睡到现在?」
张棋华起身坐在床上,微笑说:「没事了。」
林乔红嘻嘻一笑:「太好了!晚上可以跳舞罗。」
「对了,这二条项链你选一条吧!」
林乔红选了一条蓝色螺旋状的贝壳项链,笑吟吟地说:「这下我有二条了。」
「你也有买啊?!」
林乔红摇摇头:「宏明也送我一条啊。」
张棋华这时的心境已恢复到学长与学妹的关系,於是邪邪一笑,悄声问着:「他有没有跟你说甚麽啊?」
「能说甚麽?他只问我喜不喜欢啊。」
张棋华失望地叹了一声,接着又问:「那麽你觉得他怎样?」
林乔红总算明白他的语意,手指一勾,在他的头上打了个爆栗。张棋华顺势往床上躺下,接着侧过身来手颐着头,说:「说真的,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甚麽嘛!这麽怕我没人要啊?!」
「不是啦!不过,要是遇到不错的人选时,也不妨试试嘛。」
「再说啦。」叹了一声,拉着他的手说:「真可惜!不能和我们玩香蕉船,都是昨晚的雨惹的祸!对了,你昨晚到底怎麽了?」
张棋华搪塞了一下:「没甚麽,想起了爸妈。」
「原来如此!」接着嘟嘴说:「本来想从後面吓你的,想不到反而被你吓了一跳。」
「呵呵!这叫老天有眼。」
到了晚上七点,一夥人到饭店对面的PUB吃喝跳舞。
「怎麽你不去跳啊?」张棋华问着陈志雄。
陈志雄望着舞池里的乔红与宏明,叹了一声,无奈地说:「没兴致跳舞,只想喝酒。」碰地一声,一口便喝下一杯『塔其拉碰』。
「别喝这麽凶,像你这种喝法,一下就醉了!」
陈志雄斜眼看着他,笑说:「你以为我像你啊!」
这时,舞池里奏起慢歌,张棋华一时兴起,拉着陈志雄说:「来吧!我们去跳一下情人舞。」陈志雄心不甘情不愿地迈入舞池。
YouareoncetwicethreetimesaladyandIloveyou………。情歌慢慢奏着,张棋华带着微醉的他,在舞池里回旋来去。
「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这下我真的懂了。」
张棋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月又不明,楼也不高,而且还有这麽多人陪着你,没事的,开心点!」
「啊………!你干什麽!」张棋华吓了一跳,似乎是林乔红的声音。循声一望,林宏明正抓着一个人的手。张棋华赶紧拉着陈志雄过去,同时,黄志杰与李同荣也急忙赶到。
对方总共三男三女,看来都有点醉意。张棋华赶紧将林宏明拉开,问说:「怎麽回事?有话好说。」
林乔红怒声说:「他非礼我!」
「只是不小心碰到,就说非礼啊!」
林乔红气红了脸说:「不小心碰到也不用抓下去吧!」
那痞子看着夥伴笑问:「有吗?你们有看到吗?」这一夥人全都笑着摇头。那痞子接着又说:「我就算要摸,也会选个发育成熟,屁股翘翘的女人,怎麽会对你这个小女孩有兴趣呢?哈、哈、哈!」
李同荣走上前去,指着他说:「有种你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第二遍。」
李同荣一听便要发作,黄志杰走上前去,隔在他俩中间,沉沉地说:「朋友,最起码也该道个歉吧。」
那痞子看着林宏明说:「这个人抓得我的手好痛,应该是你们道歉吧!居然想叫我saysorry,有没有搞错啊!」
李同荣二话不说,一巴掌便往他脸上拍去,同时,黄志杰也一脚踢向他的肚子。那痞子叫了二声痛,应声倒地。他的同伴趁着李同荣挥掌的同时,也从左方击拳而来。林宏明跨步上前伸手接过,随即冷眼一扫:「还不道歉!」冷然的声音,令人为之一寒。
这些人见情势不对,也有点酒醒了,赶紧道个歉,夹着尾巴逃去。
张棋华松了一口气:「总算没出事。宏明,多亏你处理得当。」
李同荣哼地一声:「要不是不想惹事,那三个混球一定被我打得让那三个马子当场甩了他们!」
陈志雄笑着说:「这样你今晚就有人陪睡了,还是三个辣妹哦!」
张棋华低声说:「乔红,你没事吧!」
「没事了!」接着对林宏明投以异样的眼光,微笑说:「多谢你了。想不到你这麽有威吓力!」
「总不能平白无故被人欺负,何况是你。而且我最恨欺负女人的男人!」
陈志雄看着他们俩演出这场英雄救美的戏,心中怪不是滋味的,转身又去喝酒了。
「现在要如何?」张棋华问着。
「继续跳罗!」
音乐再次响起,又沈溺在狂欢浪漫的气氛中。林乔红见张棋华背对着自己举杯望着天空,月光筛落的影子,栩栩如生,令人心动!林乔红笑着跑了过去,挽着他的手臂,说:「别再梦李白了,来陪我跳支舞吧!」舞池里的人们,随着音乐声声的Hello,显得柔情异常。
林乔红轻轻地躺在他的胸口,嘴里柔声唱着:「是否能将你的手,轻轻放在我心口,感受我最真的温柔。是否能将你的头,轻轻摆在我胸口,感受我最真的问候。」这首歌是张棋华高中时暗恋一个女孩子所写的,此时从她口中唱出,又觉得自己似乎回到当时青涩单纯的年龄。
「有一个像你这般淘气的妹妹还真是不错!」
林乔红移开他的胸口,嘟着嘴说:「原来你现在才这样认为啊?!」
张棋华哈哈一笑,又说:「你现在好像和宏明走得很近哦!」
林乔红俏脸一羞,喃喃地说:「听你的话罗。」
「甚麽话?」张棋华一脸茫然。
「你不是叫我试看看吗,我就试罗。」
「呵呵!这样我就放心了。」
林乔红低着头,悄声说:「假如这样你会放心的话,也是好的。」这一句话说得声若花开,细若花语。张棋华听不清楚,於是问了一下。林乔红却笑着摇头:「没有啦,我是说想睡觉了!」
「也是。时间蛮晚了。」
这时刚过午夜,一行人脸露喜悦,扛着疲惫回到饭店!唯独陈志雄一人,踏着醉步,颠三倒四,口中直嚷着:「那三个痞子怎麽跑了呢?我还没打呢!」
又过了一夜,清早一起他们便到社顶公园游玩。莫约中午时分,他们便踏上了归途!陈志雄因为酒醉头痛着,所以由张棋华开车,而林乔红也挡不住睡魔的侵扰,一路睡到台北!
林乔红跟张棋华回到他家,林乔红看到了钢琴便跃了上去,起手一弹,便是刚练不久的流萤一曲。弹到了一半,张棋华刚洗好澡,正用毛巾擦拭头发。林乔红问着:「云飞学姐甚麽时候比赛啊?」
张棋华轻轻甩着头,此时他已拔下隐形眼镜,带着一副灰框眼镜,更是显得斯文。他回话说:「二十九号。」
「你要去帮她加油吗?」
「可能会吧!你也要去吗?」
林乔红想了一下,说:「不去啦!省得有人又要说我在搞破坏了。」
「难得你如此识相。」
「记得要上去献花哦!」
「再说吧。」
星期二的傍晚,张棋华捧着一束海芋,来到了吉他社比赛的会场。云飞迎上前来,笑脸说:「谢谢你来帮我加油!」张棋华微微一笑。
「乔红没来啊?」
「她说她不来了,可能有事吧。」
原来,林乔红和林宏明到华纳威秀看电影了。看完了电影,两人到麦当劳吃东西,林乔红忽然问他说:「你看过邮差吗?」
「没有。」
「真是可惜。是一部好片呢!」
「演甚麽呢?」
林乔红仔细地说着,说到最後,竟有点感伤起来。随即又笑着说:「看它的电影海报,还以为是一部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呢!原来却像是一篇小品文,诗意、逗趣、而且憾动人心。」
林宏明痴痴地说:「他对爱情、诗的坚持,真令人感动!」
林乔红嫣然一笑:「是啊!有时候觉得我学长真像他。」
林宏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林乔红又笑着说:「不过呢,我学长可比他帅多了!」
二人谈谈笑笑的,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九点。林宏明问她是否要回去了,林乔红忽然想到一个地方,便说:「我们去找混蛋老板!」
「甚麽混蛋老板?」
「去了就知道。」
走上了承德路,下了承德桥後,往左弯进7-11的巷子,第一个巷弄再左转,过了肉圆王後,左方便是混蛋老板果汁店。林宏明这才知道混蛋老板的意思,林乔红笑着说:「我学长常带我来这里喝果汁,这里的招牌混蛋果汁真是不错!」
二人点了两杯带走,到後方的河堤坐下。堤下远方有着一条河流,前方则是一座绿意盎然的橄榄球场,假日期间时常有人在此比赛橄榄球或是慢速垒球。再向堤尾走去,则是一座座的篮球场,最後便接上了和承德路交叉的中山路。
「这果汁真不错,微酸微甜的。你知道怎麽做的吗?」
「没问过。喝起来好像是木瓜牛奶加蛋的样子。」
林宏明走到阶梯,坐了下来。看着天空,听着水声,清爽的感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林乔红在他身旁坐下,问着:「喜欢这里吗?」
「嗯!这里真的不错。棋华真会找地方。」
林乔红格格一笑:「其实这里也是他们喝酒的地方。」
「在这里喝酒?!」
「可不是嘛!今年的寒假,他们在期末考的最後一天晚上,扛着三箱啤酒,两瓶威士忌,三罐两公升的可口可乐,在前面中正路下面的空地,喝得不醉不归!当然啦,我学长唯独幸免,因为他负责开车送人回家!」
「你学长喝可乐?!」
林乔红笑了一下:「我学长说,威士忌加可乐喝起来非常好喝,就像玫瑰红加苹果西打一样,不过後劲很强哦!」
「上次听他说过一些酒的心得,蛮有趣的!」
「咦?你不喝酒啊!」
「我妈说抽烟、喝酒不好,所以我两样都不会!」
林乔红拍了拍手,赞扬说:「这才是新新好男人!哪像我学长既抽烟又喝酒的,虽然份量不多,不过还是有害身体!」
「你不劝他啊?」
林乔红闷哼一声:「早说过了。可是他说喝酒喝成像他这样,实在没甚麽好戒的,因为他喝得很少;至於抽烟,他说他抽得不重,而且他写歌创作时,真的需要它,明知有害,只好以後再戒!不过,他这个以後,可不知是多久之後的事了!」
这时,南方的天空一架飞机划破黑夜,林乔红看着闪烁的灯光,心想:「学长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张棋华这时正在书桌前,奋笔疾书。话说当时,张棋华原本以为带花去加油的人不多,哪知比赛一开始,加油的人固然增多,整个会场也快变成花店了。云飞是第五位登场的参赛着,同时也是最受欢迎的。最後,云飞不负众望,如预期的拿到冠军。张棋华这位幕後功臣,也频频被人引为话题!
「恭喜你啦!」
云飞纤纤一笑:「多亏了你的帮忙,否则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成绩。」
张棋华看着她手上的花,笑说:「你可以去卖花赚外快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甚麽事?」
「最近校刊徵稿,我答应学弟妹给一、二篇文章;可是吉他社最近太忙了,我又没有作品预留,所以想向你邀一些稿!」
「哪一类的呢?」
云飞蹙眉想了一下,说:「你的歌词写得不错,我想新诗一定难不倒你,再加上一篇散文应该就可以了!」
「新诗有现成的,至於散文,得给我一些时间!」
「真是谢谢你了。」
「那麽我过两天再给你。」
「不知你何时有空?我想请你吃顿饭,酬谢一番。」
这个意外的惊喜,听得张棋华心花怒放,口中讷讷地说:「嗯………你决定就可以了!」
「明晚可以吗?」
「没问题。」
云飞嫣然一笑:「那麽就这麽说定。我要回家了,拜拜!」
张棋华和她挥别後,便赶回家里写文章。翻箱倒柜的,总算找到一篇新诗『猫』。这是他大二时写的,当时正在上统计,偶然地一望窗外,这邂逅的情景,在他的心中化为一首诗:
从电线杆上掉下来了
在阳光的大衣上翻天覆地
目标锁定蓄势追逐
在一阵激烈的游击战中
却又撞上了电线杆
气愤地再爬一次
依然是摔了下来………
摇摇头摆摆尾巴喵地一二声悻悻然地走了
望着你这不知名的小家伙
想起了过去曾有的回忆
不知不觉地
眼眶湿了
嘴角扬起微微地笑意
张棋华这时重温当时的旧忆,好像也是这个季节,小猫咪可能已经是妈妈了!
至於,他在案前奋笔疾书的,则是一篇散文『浅谈酒国』!酒国是一位大陆作家莫言的着作,他在高中时便非常喜欢这本书,只是一直没有披露感想。藉着这个机会,正好将心里的感觉记录下来:
酒国、酒国,顾名思义不正是酒的国度!既然是酒的国度,那麽住在里面的人,所有的行为、言语………等,不外是虚虚实实,糊里糊涂啊!俗话说:「酒後方能吐真言。」却不知这真言竟落得雅俗不共赏。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作者在酒国中,以看似通俗、粗浅;却是满腹经文的文字来撰写这本酒国。想其目的,应该在使读者陷入谜团,落入他的掌握。有时天马行空、荒唐可笑;有时句句真理,让人不得不信!於是,读者便随之进入酒国。作者以文字取代酒精,真可谓高招!
然而,作者在书中不断地用书信方式联贯全文,藉以说明他写作的内容及动机。就如在『采燕』一文中,作者在书信里提到采燕一文的政治意味浓厚,假如作者不这麽写,想是少有人能深入地探讨到政治吧!此又可谓酒国的一大高招:「让人读之有疑,却又时而指引。」再度将读者的心紧紧扣住。
酒国的另一特点,便是文字的自然及修饰用得恰到好处。当读者感到酒国文字所带来的震撼深深地压住心口时,突然一个神来之笔,以大量的比喻、修饰,将读者的心轻松一下。说时迟那时巧,作者又会忽然笔出那血淋淋的自然、残暴凶恶的自然!让读者的心,随着文字的摆弄而起伏。由此可见,作者功力之不凡,酒国内容之深奥。
写了这麽多,到底酒国在说些甚麽呢?简单一句话:「人性!」或许有人觉得莫先生将人写得太残忍了,简直毫无人性!然而,若是仔细观察书中『观看残忍的旁观者』,不难发现,人性还是有的。只因当局者迷,但知自圆其残忍的行为。不过,其间最大的旁观者,并非书中人物,而是所有的读者!作者利用人性的泯灭来唤起读者的人性;利用人性的批判来使读者深省人性。於是有人中途而废,有人得到教训,有人无动於衷,有人与之相和。当此之时,不正是描写人性最真、最广的时刻?!
「说到荒唐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还能说甚麽呢?只有饮酒自聊了。
张棋华一口气地写完,正自回味的,突然门铃大响。他开门一看,原来是林乔红。
「你又想睡这里啦!」
林乔红嘻嘻一笑:「被你猜到了。云飞学姐比得如何啊?」
「第一名罗。」
林乔红见他笑意甚甜,於是追问着:「好像还有别的事哦,快快从实招来。」
「没甚麽啦,她为了酬谢我,明晚要请我吃饭。」
「呵呵!真是得偿所愿了。」
「你呢,怎麽会到这里?」
「我跟宏明去看电影,後来就想要问你今天的战绩如何,所以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张棋华笑着说:「不怕他吃醋啊!」
「干嘛吃醋?要是这样就不能来找你玩,那我宁可一个人。当然啦,除非你嫌我、不想理我了。」说罢,装着一脸委屈望着他。张棋华见她装得出力,忍不住笑了起来,林乔红也跟着格格一笑。
张棋华突然想起在垦丁淋雨那晚,这时望着她笑若灿花的脸,心想:「总得弄个明白。」心下一决,轻声说:「有一件事想问你。」
林乔红笑着说:「甚麽呀?」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喜欢上了你,你会怎麽反应?」
林乔红怔了一下,一张笑脸慢慢地收了起来,望着他微红却坚定的脸,双唇缓缓开启。
「愚人节还没到,就想捉弄我啦?」
张棋华怔了一下,接着认真地说:「我是说真的!」
「你………你不是………都当我是妹妹吗?」原本话若连珠的她,此时却说得支支吾吾。
张棋华似乎没发现她语气间的犹豫,转而与自己原先的想法结合在一起,笑着说:「果然我想得没错。」
「甚麽啊?」
「只是个错觉罗!因为你的他出现,我可能害怕不能常和你在一起厮混,所以有些舍不得吧!这一阵子才会这麽患得患失,而模糊了对你的感觉。现在真相大白,没事啦!」
「甚麽你的他、我的他啊?八字都还没凑齐。」意思是说,还没凑齐自然连撇都别想了。
「别这麽挑了,他的人不错啊。这样我也可以少操一点心。」
林乔红嘟嘴说:「原来你嫌我啊,怕我给你惹麻烦。」
张棋华开玩笑说:「是啊!你这专搞破坏的小魔鬼。」
林乔红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猫空那一夜………「他是我亲表哥啦。」在她的心里,云飞这句话似乎是她生活转变的一大关键。然而,随着她对云飞的好感越来越甚,进退维谷的情况也逐渐消去。却想不到今天,学长居然问她这个问题!在她的心中,原本雨後的天晴,似乎又晦暗起来。
张棋华见她发怔着,便问:「怎麽啦?」哪知她居然没听见。於是,张棋华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掌挥了挥,林乔红微微一惊:「干什麽,吓人啊?」
「叫了你一声没有反应,声控的没用便用手动的罗!」
林乔红睁大了眼睛,窃窃地笑说:「你有叫我啊?」
张棋华用力地点着头,表达无言的抗议。
这一夜,真是个寒冬。林乔红没做恶梦,只因她彻夜清明,毫无睡意,梦都没有,更无恶可言。
清晨的微阳,稍稍减弱了寒冬的锐气。张棋华早上十点有课,九点便起了床。他心中正奇怪,怎麽学妹没来吵他?走到书桌前,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学长,我先回宿舍了。」旁边还画着一幅林乔红的素描自画像。是一张侧脸微笑图,然而却轻蹙眉头,不仔细观看倒不容易感觉的到。张棋华心里发个疑问:「怎麽画成这样?」画像的神情酷似乔红,他看着看着,情绪不禁为之牵动。自我解释着:「又想起了她父母。」随之,将纸条夹在歌本里。梳洗整理一番,便往学校前去。
到了教室,远远便听得陈志雄在大放厥词。张棋华走近时,原本旁听的人刚好笑着散去,於是问着:「你刚刚在说甚麽啊?」
「麻将运动。」
张棋华笑说:「传授你家传的一炮三响啊!」
「哪壶不开提那壶,我是指运动啦。」
「运动?」
「我们在讨论麻将算不算运动。」
「呵呵!愿闻其详。」
陈志雄清了清喉咙,说:「洗牌就是手部运动;看牌可培养眼睛的注意力;有时还要喊碰、喊吃、喊杠、喊胡,甚至喊相公,所以可锻链声带的力气及心肺功能;最後呢,要是在聚赌的场合,还可训练马拉松。」
张棋华疑问着:「甚麽马拉松啊?」
「跑给警察追罗!」
张棋华笑得合不拢嘴,直说:「你跟乔红真是一对宝。」
陈志雄哀声说:「有甚麽用,还不是被抢走了。」忽然想起一件趣事,便说:「昨天的事才好笑呢!」
「甚麽?」
「昨晚我陪同荣去跑业务,你也知道他在卖健康食品,想不到昨晚的客户是垃圾车的司机。所以我们就到他们约定的地方交货,是个垃圾收集点,还得准时哦!後来客户到了,同荣提着袋子走过去,刚好跟一个人撞了一下,袋子掉了下来,好死不死的掉在一个清洁员的脚边,接着同荣惨叫一声………。」
张棋华插口说:「袋子被当成垃圾丢进去?」
「哈哈。当场亏了二千四百元。」
「你再说,都是你把衰气渡给我的!」李同荣刚好进来。
「阿华,今天要到中泰宾馆跳舞哦。」陈志雄说着。
「怎麽突然心血来潮?」
「庆我的生啦。」
「你不是一月二号吗?!」
「连续假期要回高雄,所以提前过罗。怎麽,你有事啊?」
「嗯………和云飞有约!」
「叫她一起去嘛。」
张棋华点了点头:「我问一下,若不行我一定放弃异性选择你这个同性。」
「这样才是好哥们!」
傍晚时分,张棋华偕同云飞一起来到。只听得陈志雄嘟嚷着:「阿华,你有没有看到乔红啊?」
「没有啊。」
陈志雄紧张地说:「糟了,她不见了。」
张棋华笑着说:「她可能跟宏明出去了吧。」
「我问过他了,他说他一整天都没看见乔红。」
「那麽宿舍呢?」
「她室友说她昨晚就没回来了。」
张棋华身子一震,心想:「她到底去哪里了?可别出事啊!」
陈志雄接着又说:「她昨晚不是在你那里吗,後来她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她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回宿舍。难道………。」
陈志雄大叫一声:「被绑架了?!」
张棋华心头一沉,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亦手足无措!
在这慌乱的时候,张棋华不禁想起了乔红留给他的画像,在她眉宇间的淡淡忧愁,看似平凡,然而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张棋华越想越是恐怖,在寒风的吹拂下,额头的汗珠却颤动地渗出。就在众男人心慌意乱时,云飞首先打破沈默:「棋华,她有没有常去的地方,像是………。」
张棋华冲口而出:「孤儿院!」陈志雄赶紧递上掌中星钻,张棋华拨了号码,是李院长听的电话。
两人谈了一会便结束,只听得陈志雄焦虑地说:「到底怎麽了?」
张棋华呼了口气,微微笑说:「乔红在那里没错。院长说元旦假期院里要办一些活动,乔红这几天要住在那里帮忙,现在她刚好出去买东西,不在院里。」
陈志雄愤愤地说:「还好没事,不然那个林宏明我一定不放他干休!」
「别这样,他又没错,要怪就怪我好了。」
陈志雄看了他和云飞一眼,摇头说:「没错!的确该怪你。」
张棋华怔了一下,想不到他居然这麽说。接着这一行人,志雄、志杰、同荣、棋华和云飞便往敦化北路的中泰宾馆前去。
中泰宾馆的三楼是个PUB舞厅,场地的布置颇为精致,有乐团现场演唱,或是歌星的小型演唱会,今天则是一个外国歌手组合,二黑二白劲歌热舞,气氛好不澎湃!
他们是提前预约的,所以坐在楼上一个圆形的大沙发,舞台的一切,一览无遗,视野极佳。
黄志杰和李同荣正在舞台上飙舞,张棋华和云飞大声欢呼着。这时,陈志雄向张棋华招招手,他刚移过去,陈志雄便凑到他耳旁说着:「你知道我怪你甚麽吗?」
张棋华不解,摇了摇头。陈志雄便说:「因为你结了新欢,所以乔红没人照顾,今天才会发生这种事。」
「又不是甚麽严重的事,她去孤儿院也是平常的事啊!」
「她曾经像今天这样不告而别吗?」张棋华心想他说得没错,轻轻点着头。陈志雄继续说:「而且她最近越来越少搞怪了。」
张棋华怔了一下:「这很好啊!」
「这是有违她本性的事,所以一定事有蹊跷,她的心里一定不快乐。」
「呵呵!想不到你这麽了解她。」
陈志雄正色说:「我是说真的,别跟我打哈哈。」
张棋华被他突来的严肃吓了一跳,於是便将昨晚和乔红说的话讲给他听。陈志雄听完喃喃地说:「有点古怪。」
「甚麽古怪?别想这麽多了,可能她一时忘记跟我们说,也可能她赶时间吧,反正她现在平安无事啊。」
「你真的这麽想?那麽画像的事怎麽说?」
「可能………可能她想起她父母亲了吧!」
陈志雄斜睨着他,说:「别傻了!她留这样的画像给你,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开始要重新认识一下你了,你可能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极为佩服的张棋华。」
张棋华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心情跟着烦杂起来,语带刀枪地说:「为什麽所有和乔红有关的事,都要以我为责任点?我没做错甚麽吧?我有权利去喜欢别人吧?难道我不关心她吗?我的关心比你们任何人都多!但是这不代表我对她所有的事都要弄得清清楚楚,都要负责!我也会累的。」
云飞听张棋华语带气愤,走了过去,问说:「怎麽啦?」
陈志雄站起身来,一语不发地往楼下走去。张棋华起身说着:「小雄,对不起!我………。」
「我没事,只不过希望这件事你能再多用一点心。大家都希望乔红开开心心的,不是吗?」接着便往舞池过去。
张棋华看着云飞,重重地叹了口气,云飞坐在他身旁,柔声说:「还记得你二年级在校刊发表的新诗『霸王别姬』吗?」
张棋华当然记得,只是不懂她何以提到这首诗?这时云飞轻轻念着………
红尘已随烟云落尽
回首的情不复可寻
容颜已随年华枯萎
你梦我情早已破碎
该怎样解释这段情缘
这永恒不灭的依恋
该如何面对褪色的脸
霸王别姬後的长叹
红尘已随剑锈缺残
昨日的梦烟消云散
青春已随妆卸色淡
你情我缘深烙心坎
该怎样停止望你的眼
这心中不变的情缘
该如何唱完最後的戏
霸王别姬後的伤感
张棋华听她一字不漏地说完,微笑说:「你的记性真好!」
「还记得你在最後的评语吗?」
「嗯,当时我写着,『这是个人性之愁的世界,这是个情缠之乱的世界。可否解脱?』你有甚麽用意呢?」
云飞拨了拨长发,说:「你现在就是这样,你的戏还没唱完呢?」
张棋华沉首细思,云飞继续说着:「李碧华这部霸王别姬在当时真是难得的小说,想不到有人能将它浓缩成一首诗,而且如此贴切。不过,正如我们教授讲的,作者往往看不清自己的作品,因为他身在其中,难以跳脱。」
张棋华仔细思考她的话,想起当初写这篇作品时,只是想写小说里的情境,今天听她一说,原来已不知不觉地将自己融入其中。
「你的最後一幕戏会是如何?端看你自己。起码,戏现在还没落幕。」
这时,舞台上黑人的高音飙得高亢,张棋华望向舞台,不禁被牵动着来到一个无人的境地,一颗心犹如脱缰的野马,自由自在,无处不自得。他的视线缓慢地移了九十度,从直角的顶点来到云飞水平的双眸;高寒的心遇到了温暖的草原,一股情绪自心底激荡而出:「我的最後一幕,希望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