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解决了一件烦心事,这让雨音出门上学的时候,连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大雨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但她撑着伞走在路上,心情相比前两天实在好太多了。
如果另外两件事也能顺利解决掉的话──
「为什麽我就不可以!」
乍听这声怒吼,雨音先是一愣,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到街灯之後──虽然灯柱不算太宽,但对前方那争执得正激烈的两人而言,大概也不会注意到露出了小半个身体的她。
前面的人是谁?正是季诗诗和司徒建韦。
此时两人的情绪显然都不太对劲。若说前两天和自己对话的季诗诗是冷酷的话,那现在的她简直可说是歇斯底里,全然没有先前优雅淑女的气质;而司徒就更不用说了,就算和江思颖在星巴克的时候,虽然夹杂着深沉的痛苦,至少他的眼神是温柔的,可是现在的他面无表情,十月底的天气,雨音却莫名有了冰冷彻骨的感觉。
那并不像司徒。
若蒙住她的眼睛,让她猜前面的人是谁的话,即使给她一百次的机会,她都不可能猜到那人是司徒。
那个人周身散发的气息,和蓝宇谦实在太过相像啊……
她正在失神的时候,那两人可没停下来,动作间多有拉扯,而季诗诗的语气也愈加激动:
「那女人有什麽好!你说你喜欢她跑步的样子,我已经毁了她的腿了!她不能跑了!为什麽你还是不喜欢我!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啊!」
这麽一段落落长的质问让雨音听得皱起了眉,毕竟,这话不管是从逻辑抑或伦理道德上来看都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她悄悄探头出去,远远看去,只见季诗诗曾经沉静的双眸里闪烁着可怕的疯狂,雨伞早就被她扔到了一旁,双手紧抓着司徒的衣袖,每吼一句,力度就加大了一点。
面对这样的季诗诗,司徒却始终不言不语,沉默地看着她。
雨音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震惊於季诗诗的不为所动。
曾经有人说,平常温温和和的人,发起火来可比易怒的人还严重;而司徒,明显正处於这样的状态。看到那样的司徒却还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雨音隐隐觉得,季诗诗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了。
在孤儿院长大的她,自认不会太过单纯,但即使是她,在入学时也被季诗诗蒙骗了这麽长的一段时间,更别说班上那群把她当作天神来敬仰的同学。无可否认,季诗诗的手段确实高超,就算是被自己揭穿真面目的时候,她也依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雨音毫不怀疑,她早就作好万全准备,来预防自己稍後可能会有的「诬陷」了。
但此时此刻,完全失去冷静、陷入失控的季诗诗早已没有之前运筹帷幄的气势。雨音想,如果让学校的同学们看到这样的季诗诗,相信他们的下巴全都会掉下来吧?
但司徒对此显然毫不在意,或者该说,他根本不觉得意外。
直面疯狂的季诗诗,他的神色却始终安然,只有那双棕眸里肆意流淌的愤懑让雨音知道,他远远不如他所表现的那麽平静。
「司徒建韦!」
见司徒一直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季诗诗最後大吼出他的名字,抓住对方的手也不知何时从衣袖移到司徒手上,她的力度逐渐加大,而他的手背上,也慢慢冒出了些许血痕……
看到这情况,雨音终於再也忍受不住,从灯柱後冲了出来!
「司徒学长!」
她的呼喊几乎是紧接在季诗诗的吼叫之後。她甚至不晓得自己冲出来是为了什麽,但有一件事却再清楚不过:她怎麽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伤害司徒。
事实上,她一直也不明白,季诗诗如果真的那麽喜欢司徒,为什麽可以狠下心去伤害他?
那个人所受的伤,明明已经那麽深了啊……
而那边厢,见到她的两人也没表现出多少惊讶,司徒看见她,只是微微颔首,眼里的戾意也稍稍消褪了些;至於季诗诗,大概也因她的插入而稍稍找回了自己的镇定,松开了紧抓司徒的手,理了理已经被雨淋湿了大半的校服,她抓起掉落於地的雨伞就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给雨音留一个白眼。
留下来的司徒和雨音相顾无言,虽然上课时间逐渐逼近,但两人都没有移动。
「再不走的话,就要迟到了唷?」
良久,司徒才看着没有焦点的远方,道出这麽一句话。他的脸藏在雨伞的阴影下,雨音没办法看清,却还是轻易从他的语气里发现了他的强颜欢笑。
她抿唇,却是什麽都没说。
在他太过悲伤的悠远目光下,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见她不回答,司徒又笑:「怎麽?看到那样的我,吓到腿软了吗?」
「不是!」她霍然抬头,快速走到司徒面前,仰头看向他的视线里,竟是他无法理解的疼痛,「我明白的!我明白诗诗让你和思颖学姐有多痛,我不会害怕你的!」
说到这里,她猛地闭上眼睛,再度睁开之际,眼里已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怕司徒学长。」
有点意外她过份急切的回应,司徒微愣,尔後莞尔。
「……谢谢你。」他的笑很温柔,但明明是那麽美好的笑,伴着他微微弯身摸向她头的动作,却让她瞬间怔住,「也很抱歉,让你以这种方式失去一个朋友。」
她大力摇头,却无法阻止那份属於司徒的温度,从头顶直直传入她的心底。
暖得让她想要落泪。
如果可以,她真的情愿让时间就这麽停留。
但是,不可以。
因为她比谁都明白,她所眷恋的这份温暖,从来就不属於她。
「司徒学长……」
她再一次阖上眼睛,想要竭止嘴唇的颤抖,却是徒劳无功。
悄然扬起苦笑的同时,她的眼角终於滑下一行隐忍已久的泪水。
「你为什麽要这麽温柔呢?」
司徒怔住。
看着那个始终被他视为「学妹」的女孩,他竟一时语塞。
他对季诗诗的恣意伤人感到愤怒,大力反对蓝宇谦的迁怒,但看着眼前笑着哭泣的雨音,他突然醒觉,他其实没有指责他们的资格。
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讶又愧疚地发现,不管是他们中间的谁,都在伤害这个女孩的接力赛中担任了主力。
彷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承受他们所有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