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可正襟危坐,黑乌鸦温驯的蹲在他的腿上,他可以感觉到牠的小爪子很不安份的勾着他的腿。
温可的嘴角微乎其微的抽了一下,捧着牠不让牠「坠屍」的右手情不自禁的狠狠揪了下牠敏感的尾羽。
果不其然,牠立即乖乖不动,鸟首转过来,很是哀怨的瞪着他。
温可视若无睹,左手指尖夹了一个五十元的铜板,晃呀晃的,几乎晃瞎了黑乌鸦的眼。
「人为食亡,鸟为财死」是黑乌鸦的座右铭,於是牠很可耻的将铜板捉住,私下跟温可来场男人与公鸟的较劲。
毕安很大方,莫家的点心挺好吃的,他吃了几口还想打包带回家。温可对他这行为没有意见,事务所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典型,多少拿点回去贴补「家用」一下也不错。要知道,毕安这小子是头牛──有四个胃袋呀。
莫白的表情很冷淡,虽然对於他们不受迷阵的影响大感好奇,不过并无所表示,倒是很平淡的询问了他们的来意。
莫家是道士世家,通常有人上门为的是求助,捉鬼画符自然在行。但莫白打量了他们,却瞧不出他们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就拿这随身携带着鲜红色网球拍的大个子来说,他脸色红润、气势如日中天、头顶隐约有着七彩光芒,并不像是被鬼缠身的人;再看这斯文秀气的青年,他虽面色较白,但却也不是印堂发黑的那种青白,相反的,给人一种极为乾净、沉静脱俗的感觉。自然这自我介绍名叫温可的青年也绝对不是为打鬼而来。
莫白的目光最後落到了黑乌鸦的身上,他一眼见到牠就觉得不太对劲,可第一眼过後,那种很不自然的感觉一下子就散去,彷佛那种似有若无的违和感是个错觉。
「喔,是这样的,我们有个委托人希望我们帮他找个这方面的专家,我打听了一下,你们是这道上的名门,所以来询问看看是不是可以共同合作。」毕安掏出事务所的名片递给莫白,莫白扫了一眼,「我听说你们自己也会除鬼,为何要找我?」
毕安搔搔头,很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之前都是骗人的,每次做法的时候都是去找正派的道士来假装是我们事务所的人,这样可以打开知名度嘛……」
温可趁机说了句:「委托人指名要你。」
可不是,那张先生都已经挖好一个坑指名要莫白跳了,他们能不帮吗?不但要帮,还要帮忙把坑挖深一点,最好让人一跳就出不来的那种。
张先生的心痛他们能理解,虽然这事很不道德,不过海海人生什麽事都会发生的。
因此,温可特地去找了当地非常有名的一栋鬼屋,谎称是张先生的老宅,因为其父母年迈想回来颐养天年,希望莫白前去「处理」一下,好让之後住的人安全无虑。
温可做事周到,为怕莫白不知道地点,还亲手画了一张地图。
莫白接过看了一下,脸上浮现一丝兴味。
「红砖鬼宅?这地方阴气的确重的不像话。」看来莫白对这鬼屋也略知一二,温可有些担心能不能成功骗过他。
其实一开始他也不是很赞同张先生的主意,但是人家开的条件很好,为了事务所的营生,他也只好答应。何况就算莫家这神棍家族到时真靠不住的话,还有毕安在呢!
温可登时安下心来,莫白已经和毕安约好了时间,就定在明天半夜十二点,先去探一探鬼屋再说。当然,莫白也提了条件,除了事务所应该无偿提供他所需要的材料外,委托人给的酬劳还得四六分。温可手指一抽,表面上不动声色的答应了,後来一出莫家,黑乌鸦立马就骂:「他以为我们是银行吗?!要钱就给钱?擦!」
温可瞥牠一眼,「听说莫家人喜欢吃奇怪的食物,尤其是天上飞的……」
「灰机?」黑乌鸦被温可凉凉的眼神吓得口齿不清。
温可哼哼两声,道:「烤小鸟。」
除了张先生的委托,剩下来一天半的时间,温可和毕安去见了另一个客户。
一只全身漆黑的猫,名叫鲁可可。
鲁可可的领域感极强,温可和毕安一靠近牠五公尺内,牠马上警觉过来,修长漂亮的猫身弓起,尾巴竖得直直的,黑色的皮毛根根看得清楚,杏瞳猫眼睁得狰狞,喉间发出警告的叫声。
这般攻击性的姿态让温可停下脚步,毕安倒是不在意,又往前靠近了一些,还不断叫着猫咪的名字说:「鲁可可乖、鲁可可最乖了……」
鲁可可有什麽毛病?他的主人说牠以前很好动的,可是这一个月来牠一天比一天无精打采,总是病厌厌的,带去给兽医看过了也说没事,只是不知道为什麽牠会突然变得安静。鲁可可的主人很无助,爱猫的他在网路上找遍了所有专家,就是无法让鲁可可回到以前,逼不得已只好找上「包办」事务所。
这是病急乱投医,但为了爱猫,他也豁出去了。
温可瞧了瞧鲁可可的主人,伸手将总喜欢把他的肩膀当休息站的黑乌鸦捉下来,往鲁可可面前一扔──黑乌鸦一声凄厉的惨叫,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牠黑通通的鸟身用力一旋,来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双翅如大雕般用力一展……然後抽筋了,噗通一声掉在鲁可可的爪子边挺屍。
牠的鸟爪中还死死揪着一个黄澄澄的铜板不放,已经口吐白沫还在喃喃自语着只有温可听得懂的话:「……49……38……36……」
很好,看来离牠一整副明牌凑齐的日子不远了。
套句牠自己说过的话,人生嘛……到处都有「灵感」的。
虽然那时牠叼着一个小男婴的灵魂,边说的,不过看过的人绝对都不会否认牠。
鲁可可对於黑乌鸦似乎有些忌惮,牠就躺在自己爪子前方五公分处,鲁可可却倒退三大步,发出比刚刚黑乌鸦还凄厉的叫声。
温可感觉自己的额头有点痛,怎麽七月还没到就一堆生物喜欢鬼吼鬼叫的?
毕安伸手,试图安抚鲁可可,岂料鲁可可并不领情,居然亮出锐爪一抓,毕安的手背登时出现三大条血丝!
「鲁可可!」担心又生气的主人一个箭步向前想抱住牠,不过牠似乎受了惊,四条腿一撒就窜得不见影儿了。
鲁可可的主人愤怒又无奈,只得抱出急救箱给毕安上药,一面不停的道着歉。温可环顾了下这位委托人的家,明亮乾净,很适合宠物生活,那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鲁可可的反常?
毕安的右手抹了药,又凉又刺,只得用左手拿他的网球拍。温可看他一面转着球拍,还一面学他环顾四周,不由问:「你在看什麽?」
毕安先是嗅了嗅空气,犹豫半晌,才对温可说:「你没闻到一股怪味儿吗?」
「什麽味儿?」温可是普通人,没有毕安这麽有「灵感」──灵异第六感,所以他不觉得这个小小的房子内有什麽不妥。
鲁可可的主人见毕安面色有异,不禁担心地问:「发现什麽了?」
毕安对鲁可可的主人给了一个要他放心的笑容,然後将红球拍往肩上一扛,开始在屋子内绕起圈来。鲁可可的主人一看,疑惑的问温可:「我的房子跟鲁可可有什麽关系?」
温可也不知道毕安的打算,只得搬出一套安抚的说辞,说什麽让猫咪不安的有时是环境的变化,或许近来家里有了什麽改变之类的。但鲁可可主人却摇头,家里的摆设都是领养鲁可可之前就固定的,也没有买新的东西。况且鲁可可对新事物也不会那个样子。
「领养?」温可问。
「是啊。三年多前牠在街头流浪,後来被捉进收容所,我是去收容所领养牠的。」
「噢,你真是个好心的人。」温可敷衍着,眼角余光却不小心瞄到黑乌鸦原本躺着的地板,已经没鸟了!
他抿了抿嘴,用视线找了一下,果然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鸟身凑在一个圆形的相框前。他走了过去,黑乌鸦歪着头,似乎在推估这相框是上天在暗示牠该签哪一个号码。
「10号。」
黑乌鸦正想谢谢提醒牠的人,一回首,温可那黑沉的表情瞬间出现在牠身後,牠吓得脚一软,居然把人家的玻璃相框给扑倒掉落,在地上碎了!
温可愣了一下,然後揪起黑乌鸦两根翅膀,整个人宛如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某个女人一样,浑身散出着「要你死」之气呀!
黑乌鸦毛骨悚然了,小小的脑子里急转着各种法子,忽然牠脚爪朝天一指,忽悠道:「看!有灰机!」
温可面上的黑气更盛,牠以为他是白痴吗?灰机就像幽胡一样说出现就出现?
就在这时,毕安冲过来将他往後一拉,他一个不查,黑乌鸦就此脱手而去,砰的一声撞上墙壁,两眼蚊香,走了几步超高难度的s形路後,终於两爪一伸,昏死过去了。
「就是这个!」毕安又惊又喜的指着碎掉的玻璃相框大叫,温可被他抓得有点痛,不过他没挣开,顺着毕安的目光看去,相框碎了之後,一张泛黄的照片掉了出来。
鲁可可的主人将之拾起,给了毕安。
毕安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用红色球拍盛了过来。温可见状,心中一凛,明白这照片不简单。
「上面有什麽?」温可问的自然不是照片上那几个人,能让毕安如此谨慎的自然只有「那方面」的事。
果真,毕安凑到他的耳际说:「有奇怪的黑气。」
温可是平凡人,没有灵感这回事,因此他也不出声,只是安静的观察鲁可可主人的神态。
毕安问了一些关於照片的问题,鲁可可的主人回答得很平常,他的回答倒是给了他们一个鲁可可反常的可能答案。
照片是一个多月前拿回来的,里面是他去世的曾祖父一家人,因为曾祖父家即将卖掉让建商盖大楼,所以他回去整理了一些东西,後来东西都送到他父母那边,自己只留下这一张照片当纪念。
照片里除了几个大人外,背景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木房子,有以前旧式建筑的特色,要拆掉了倒是有点可惜。温可瞧了照片半天,也没有看到什麽怪东西,最後毕安向鲁可可的主人要了照片回去。
一直到鲁可可主人送他们出来时,鲁可可一直都不见影子,牠主人也无奈,只得先将照片带回去看看,改天再来。
毕安向委托人微微一笑,告别。然後一手拉着温可,一手用球拍盛着照片走路回去。说也奇怪,风大时,照片居然纹风不动地贴在网子上,连边角都没有被吹起来一点。温可乖顺的让毕安牵回去,心想,又是一个令他头疼的案件。
而黑乌鸦没有跟着他们,牠自己飞到了天空中,精明的鸟目俯瞰而下,在一阵严肃的打量後,牠欣喜若狂直喃:「哈哈……是8……是8号……」
鲁可可在自家屋顶上趴着,黑乌鸦歪歪倒倒的飞过,碧绿的猫眼居然眯了起来,打了一个哈欠。
「……大人怎麽会在这个地方……」
风中依稀传来这麽一句几不可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