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暖雪 — Ch 6-3

当时我以为会与我永远美满幸福、共度一生的男人,现在坐在我旁边的驾驶座上,静静开着车。我的目光随着他放在排档上的那只手起舞,修长的手指,轻握着排档,那双手的手背上头青筋微微浮出。

依稀记得当初买车时,少宇用他那一笑就会眯起的双眼看着我,耐心地对有着为何不买自排而要买手排车疑问的我解说,「自排车一点都没有挑战性,是男人就该开手排车。」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当时自信的笑容,还有眼角那因笑容而些微挤压出的细纹。

现在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他熟练地踩着离合器打档的行为,我开始认同他所说的。的确,很迷人。

一路上我们几乎可说是没有任何交谈,我也不问这次举办的地点在哪间餐厅,就这样让他开着车在街上拐过无数个弯道,最终停在一间我从未踏入的日式餐厅门口。

把车停好後,我与少宇一同下了车,朝着餐厅门口走去。一踏入门口,我的手自动地勾住了少宇的手。即使我们的关系变得再怎麽不堪,在外人面前保持该有的恩爱态度是我们的共识。

跟随着服务生的脚步,我们被领到一个包厢前,里头约略可以容纳超过五十个人的大小,少宇领着我走到总经理那桌打了个招呼。

「总经理,我来晚了。」少宇脸上带着一贯的爽朗笑容。

他们公司的总经理年纪目测将近四十大关,我对他最深的印象是双眼上那道坚毅的浓眉。总经理是个做事果决,办事有条有理的上司。明明坐拥如此高位,却从不独揽大权,尽心栽培下属,将权力平均下放给各个部门,是个极好的长官。这些都是少宇以前告诉我的。

「你来啦,旁边这位是你夫人吧,好久没见你带她来了。」总经理点头与我致意,我也淡淡地回点了下头。

「没记错的话,叫于苹是吧?」

我讶异於总经理的好记忆,他极少与下属带来的家属讲话,距离上次跟他谈话没有三年,至少也有两年。至今仍能清楚记得我的名字,果然有上位者的风范。在职场打滚,想必记清对方姓名背景对他们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若连这点本事都没,又怎能爬到这高处。

我细细的回了声,「是。」

见总经理点头过後,少宇才把我领回他们那桌坐下,屁股还没沾到椅子他的同事们就七嘴八舌的凑了过来。

「经理好久没带嫂子来了。」

「小陈你哪懂,娇妻就是要放在家里好好摆着,哪能随便出门。」

旁边的女同事瞪了刚说话的一眼,「你的意思是说女人就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罗?」

那位同事急忙改口,「不不不,晓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经理舍不得让这麽美的嫂子出来,关在家都来不及了呢。」

叫晓莉的女同事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少宇笑着开口,「下了班就这副德性,看来最近工作嫌太过清闲了是吗?之前不催是体谅你们,看来没这必要了,明天就把你们延宕多时的几个专业计划交上来。」

话一出口,四周顿时哀鸿遍野,「老大别这样阿,我这几天已经快被洋行的合作案给搞疯了,你要是再放工作下来,大家不垮也死半条命阿。」

旁边的人马上附和,一群人逗得少宇哈哈大笑。

饭吃到一半,隔壁几桌的同事们过来敬酒,几个女同事拿着酒杯来到我们这桌,其中一个直盯着少宇,「刘经理,我敬你一杯。」

少宇拿起酒杯,随即一口饮下。

我看到她眼角含着一抹笑,也把手中那杯酒给喝了。喝完之後,眼神直瞅着我瞧,满脸挑衅模样。

还记得几年前第一次来参加聚会的时候,冷淡如我,也曾被这女孩气得差点沉不住气,回家後呕极了,还跟少宇抱怨过几回。

「为什麽她要一直搂着你的手,讲话不能好好讲,一定要靠在你身上吗?」

「你是在吃醋吗?」见我真生气了,他才急忙凑过来解释着,「我一直都只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我们之间只是好同事的关系,别想太多了好吗?」

如今的我,看着她这些所作所为,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她见我没什麽反应,整个人更是气势大涨,像是条章鱼般,将身子完全依在少宇肩上,和他不停笑闹打骂着。

旁边同部门的同事们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紧张的视线不停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

刚刚被晓莉瞪的那位同事在旁边几个人暗自推挤下,尴尬站起身来,拿着酒杯对那位女孩说着,「君君阿,我也给你敬一杯吧。」

那位女孩直起身来,拿起桌上的酒又斟了一杯,豪气万千的举起酒杯,「来,敬你!」

四周的同事们看着她离开少宇身上,纷纷松了口气,就怕坐在旁边身为正室的我发脾气。

我内心好笑的看着他们,果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阿。我都没反应了,他们却比我还紧张。

一顿饭吃下来也花了三四个小时,只是本就不长袖善舞的我,几乎没说什麽话,大说数时间都是看着各桌来敬酒聊天,偶而陪着喝一杯果汁示意,偶而对来者淡淡一笑,其余时间都在听同桌的人说着八卦笑话,否则就是在发呆。而此刻看着身旁喝到脸都有些微红的少宇,我有些担心,等下回家是否不该让他开车。

等到整个结束後,时间也已经接近十一点,大家开始各自收拾准备离开。我搀扶着已经算醉了的少宇慢慢走回停车的地方,在要将他塞进後车厢的时候,他却突然清醒过来,「车子我开。」

「不行,你喝了这麽多酒,给你开不安全。」

「我说,我开。」

我耐住性子继续跟他讲,「你这样我不安心,让我开吧,你待在後座休息。」

他却突然发起脾气,用力甩开我的手,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给推开,往後退了几步才站稳。

才刚要开口,身後传来柔柔的嗓音。

「刘经理看来是醉了阿,可真是辛苦刘太太了。」温柔的声音,却带着极其讽刺的味道。

我转过身来,看向来者,「你有什麽事吗?」

她故作无辜样,「我只是想说,刚刚是搭计程车来的,现在晚了怕不安全,想问问刘经理有没有空载我回家呢。」

「你们人事部的经理刚刚不是问了这时间有哪些女孩要搭车的,他可以载你们回去吗?」

「可是……」她眼珠转了转,甜甜地笑了,「我不喜欢我们经理阿,我比较喜欢企划部的刘经理。」

看着眼前的女孩,我冷淡的面具渐渐崩毁,向来以冷静自居的我,有股不熟悉的怒气从心底渐渐浮出。这种情绪,从那年的悲剧发生,从我故步自封开始,便很少有了。

用力吸了口气,「林君之,你到底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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