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後一次吧?
这之後就再也不能看到这张照片了。
没办法继续对着位於另一端的你们嘻笑,也没办法用眼泪传达我的思念了。
当承载着过去的我消逝,属於我们的回忆也将不复存在。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如我这般的挂念你们了。
对不起,我太懦弱了。
我没有承担起过往的勇气。
我连说服自己会过去和你们会合这麽简单的一件事都办不到。
到了这个时候理智还是占据了脑袋。
我很清楚那只是为了自欺欺人而已。
明明知道这麽做不过是在逃避责任,理性到了最後一刻却还是不肯让我沉浸於这麽拙劣的谎言。
明明胆小怕痛得不得了,脑袋却总是这麽的清醒。
最後,理性和怯性还是可怜的相互依偎着。
头ㄧ次体会到活着比死去要更加难受,却没有想到要承受的会是这样的痛苦。
请原谅我的软弱,我实在无法忍受每一次呼吸所带来的痛楚。
我没有办法带着这样的疼痛走向未来。
我没有办法让时间一点点地侵蚀掉我的回忆。
我不愿意忘记我们相处过的每一个点点滴滴。
但是我也无力阻止你们的脸孔从我回忆中淡化掉。
更无法理解和记忆成反比的痛苦是从何处而来。
为了逐渐模糊的面孔疼痛着的理由是什麽?
为什麽痛苦ㄧ秒比ㄧ秒要更加深刻?
我不懂,也不再有那个心力去弄明白。
好累,我的心脏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
不再具有跳动下去的动力。
那麽就让它停止吧!
我会为了以前的很多事感到後悔,却对於那些琐碎细节的消逝感到无能为力。
为什麽,人们总是要等到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无法快速的适应生命中那突然的空缺吗?
想要填补心底那无止境的缺口,却依旧感到空洞?
那麽我也不例外。
我接受不了时间随意地在我的心脏上割划,承受不了这种无法减轻的伤痛。
所以我选择了自我了结。
死亡,对於现在的我来说算是ㄧ种解脱。
它能让我的时间停止流动。
那样,我就不用再疼得不能自己了;虽然,早已逐渐麻木的知觉在此成了一种讽刺。
如果,真的有来世的话,我由衷的盼望,不要再和你们有所牵连。
最好可以不要再次见面,连在路上擦肩而过的机会都不要给我。
我不想再认识你们。
请原谅我的任性,我知道这样的祈望很自私。
但是这种无声的伤害,我也实在不想再体会ㄧ遍。
时间,是缄默却能持续的创伤着ㄧ个人的利器。
如果死亡能结束我的痛苦,那麽……
永别了,我挚爱的人们。
永别了,这压抑的现实。
夏鹃」
「呼。」
终於写完了。
我放下了手中的笔,不知道为什麽,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总觉得卸去了比拼完考试後还要沉重的负担。
明明在动笔前是那麽的挣扎。
明明犹豫了好久才做出这个决定。
明明最初开始写的时候愧疚难过的无法自拔。
明明是那麽想要大哭ㄧ场的。
没想到越写下去心境却越来越平缓,就像刚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的宁静。
悲伤的情绪跑去哪里了?
鼻子不是一直很酸很痛吗?
没有啊。
现在什麽感觉都没有。
连架在手腕上的刀锋都感受不到;这可是多次打磨过的水果刀,锐利的很。
照理来说,人类该是在生命受到了威胁的时候感觉到恐惧的,那麽,我现在又算是怎麽一回事呢?
思绪条理清晰、心跳脉搏平稳、心情指数也是再平常的不得了。
再加上对於自……
够了夏鹃,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ㄧ条条的分析下去吗?
别多想了,刀子直接划下去就行了。
就只是在自己手腕上割出ㄧ道伤口这麽简单而已。
举起刀锋。
对准手腕。
用切番茄一样的力道切下去。
只需要三个步骤,很简单的。
「……唉?」
这种感觉是什麽?
冰冰凉凉中带了点火辣辣的感觉。
偶尔也会有一波波的刺痛随之袭来,就像是被ㄧ群蚂蚁反覆的咬着,有股麻麻的波动。
尽管这是麽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留着血的伤口却几乎不疼,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ㄧ定是不够深的缘故吧?
那麽,就更用力点试试看好了。
再次举起刀子。
刀锋对准了伤口。
想像一下切番茄所需的力道。
很好,准备就这样切下去。
「嘟噜噜~」动作却被打断。
面前手机的萤幕突然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来电通知,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我没打算接。
等到音乐声停了我再继续吧。
「嘟噜噜~」铃声持续响着。
好吵,让我安安静静的去死不行吗?
很显然,打来的人并没有放弃的念头,似乎是要等到我接了电话才肯作罢。
这样吗?不得已,我只好朝手机伸出空闲的那只手。
手指对着接听键按去,却一不小心滑到拒听键上。
算了,反正也没差。
音乐声终於停止,却只是几秒的时间而已。
铃声在片刻的宁静後再次响起。
只能够接听吗?
「夏鹃!」一道充满朝气的声音传来。
这个声音……好像似曾相似,听起来很耳熟的感觉。
「夏鹃,好久不见,还记得我是谁吧?」
是他!竟然会选在这个时候打来。
「这麽久都没音讯真是抱歉哪,不过因为这边忙不过来所以……」
多久没有联络了?
为什麽还记得我的号码?
「啊,都忘了问候,伯父伯母还好吗?兰兰人呢?」
伪善!人都不在了你才来关心!
「怎麽都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感觉你那边好像很安静哪。」
「就只有我……」怎麽可能会吵。
「夏鹃?你有说什麽吗?」
「全都……」死掉了。
「夏兰人呢?还有你刚刚说什麽?」
「……」
「夏鹃?夏鹃,回话啊!」
「喂?夏鹃?夏鹃?夏鹃-」别再逼我说话,我受够你了!
「嘟、嘟、嘟……」
好吵好吵好吵好吵!
啊啊啊啊啊!吵死人了!
「当啷!」
为什麽要现在打来啊?
为什麽还要来继续关心我们的事?
你不是不想再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那他们死不死又关你什麽事了?
讨厌讨厌讨厌!
我们不是已经没有关系了?
打来做什麽?
滚开吧!滚得远远的最好了!
永远都别让我再见到你!
听到没?你这个……咦?视野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模糊了?是地震了吗?难怪我怎麽样都站不稳。
地板为什麽湿湿的?我脚是踩在什麽东西上面?
屋顶漏水了吗?可是水为什麽会是这般黏稠的感觉?
我不禁往下望了一眼。
红色的水?跟母亲去年在院子里亲手种下的玫瑰一样艳丽的颜色,真漂亮。
好怀念啊,以前的时光。
父亲的手掌又宽又大,而且手心还长有一层不薄的茧。
可是他却总是将我的小手包在他温厚的大手里,另一只手则是揽着母亲,目光柔和的望着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夏兰,这麽地对我说着:「我们的鹃鹃终於当了姊姊了,要好好对待妹妹喔!」
我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神情那麽的意气风发:「那当然罗!我绝对会保护好妹妹的!」
母亲听到了就开始打趣我,笑道:「爸爸,鹃鹃想当姊姊很久了,一定不会欺负兰兰的!」
「兰兰?那是妹妹的名字吗?」
「是啊,妹妹就叫做夏兰。」
「兰?是指兰花吗?」
「没错,鹃鹃真是聪明。」
「可是妹妹长得又不像兰花啊!你们看!」年幼的夏鹃指向了花坛。「妹妹又不是紫色的。」
「呵呵,鹃鹃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吗?」
「知道,是杜鹃花呀。」
「那鹃鹃长得像杜鹃花吗?」
「唉?」
「不怎麽像对吧?」
「……可是我的脸颊也是粉红色的。」
「哈!鹃鹃的脸颊确实一直都是红通通的,难怪一直都是那麽的害羞啊!」
「呀咿呀咿!」
「你看你看!兰兰也同意呢!」
「哪有啊!爸爸你不要胡说啦!」
午後的阳光温和地照射在四个人身上,他们谈笑间是那麽的开怀,笑颜是那麽的灿烂,气氛是那麽的温馨,感情是那麽的融洽,可是他们的身影,却是张我永远都跨越不了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