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长期以来与影月关系上的僵持,为了演唱会会有的各种问题去协调,全是他一人在张罗,但就如以往他习惯性地一肩挑起心甘情愿。
登台当天他在後台着装,听工作人员讨论外头人潮的汹涌与队伍的延长,心里感到紧张而充实。
他当过在外头排队的热情歌迷,他也羡慕光映在此办演唱会时的万人空巷。从电视新闻转播画面上看到的声光效果与华丽舞台,在当今这唱片市场萎缩的年代,是令人眼红的排场与手笔。
光映影歌双栖的走红,是众多艺人与经纪公司争相揣摩与仿效的对象。他带着欣羡、不屑、困惑、不满的复杂心态,收看光映演唱会的录影。
舞群整齐划一只是基本条件,舞群的运用不只是与猛男和辣妹舞者共舞挑逗那麽简单。在他来看光映没什麽脑筋,但经纪公司为他的名气请来国外的编舞老师与导演,外加上高品质的舞台背景,打造了丰富的视觉飨宴。
他勤奋地边看边写笔记,但有天他在「有够盟」上看到露安分享的日本摇滚乐团演唱会片段,他这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仔细想想,光映的经纪公司为他请了外国人来为他编排,那国外的演唱会想必更精彩。
计划完後他跟导演和舞蹈老师讨论,「舞台不但要有升降功能,还要是多层次打造,布幕要有3D效果。」
舞蹈老师加入意见,手指在空中作势比划,「布幕方面要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是舞者从布幕中蹦跳出来,融为布景的一部分,让场景变得更为开阔。」
导演想办法支援这样的安排,「灯光闪烁的节奏要搭配舞者的动作与音乐的节奏。但没有舞群的曲目,你要如何编排?」
「这个我想好了,钢琴安排两台,一台黑色一台琉璃材质,黑色请一个身形与我相仿的人弹奏,我则在台前演奏,灯光要制造出这种虚实不清感。」
黑暗能让空间延伸,清脆的琴键敲击声在一片黑暗寂静中更能刺激敏感的听觉神经。
舞蹈老师反倒先有了灵感而心领神会,「要让人感受到深沉的探索本我的过程。钢琴吊钢丝从上方放下如何?」
「这不错!为了制造出对比鲜明的色彩,LED灯我们能采用的厂商——」
正当导演提出可用配备时,经纪人与负责人进来敲碎他们脑中须耗资千万的梦幻演唱会,「隼人你以为你是美国舞后FatimaSometi还是日本当红视觉系摇滚乐团ElysiumMaze吗?你唱片要好歹有卖到秋光映的三分之一,我就给你三层舞台。」
於是这场演唱会由上层大手一挥签下数字,就成了今天的模样。
走到後台,他听见音响一起在吟唱前奏的重低音,心跳声忍不住就被牵制,跟着重低音一起震动。
当年出道走红时没能开演唱会,之後沉寂了五年,如今他终於能拥有自己的主场,成为一场表演的主角。
喉头乾燥,跟工作人员要了个水杯,背脊弓紧前倾,甩甩头再张臂伸展,宛如要拔地飞昇的鹰隼。
「你为什麽要取这个艺名?感觉好像日本名字。」露安有此一问。
「嗯……其实是偶然听到这名字,觉得不错就取了。」
「身为你的粉丝,我好失望。」
他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表示抗议。
「在我来看,这个艺名很适合你。以前只是粉丝而不认识你本人时,就在思考你取这个艺名的理由。」
她张开双臂作展翼状,仰头前倾,「你就像是鹰隼,御风而起,高昂地凌驾於人世之上。」
这句话触动了他脑子里的什麽,他想起了她投稿的歌词中有类似的词句,後来将歌词找出来看,歌词中的第一段与最後一段引起了他的注意。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安行於世并不容易
但我居住的这座城市因为你而不再凄清
终其一生想化为你的双翼
拥抱你保护你陪伴你有如鹰隼人海之上翱翔天际
而他倏然察觉,她默默地将他们俩的名字藏在这首歌词中。当初她殷殷探问他有什麽感想,他给她的答案是一片空白,他什麽都没有感受到,但知晓她的心意後,洗涤内心的暖流便染上了他嘴角的轻柔。
有如鹰隼昂扬於人世之上,不受束缚地张开强健的翅翼,尽情拔地高昇,是她眼中的他,是她对他的期许。
海拔高度渐渐提升,在厚重的云层中他向下望,云层破开时他见到了彩漾云海,仔细一看这些灿美色彩是由人群手上的灯牌与萤光棒构成的。而在希望与荣耀的光芒中,他见到了她,她手上拿着大型灯牌,「隼人」的字样旁刻上了一根翅翼。
他们各自都是人海中的一个小光点,以六十亿分之二的机率对上目光,在人潮拥挤中勉强地相互辉映。某个光点生出了翅翼,而得以飘到天空中,但仍能见到脚下人间明灭不断的星火中,那始终仰望它的小小光点。
他实现了他站上属於自己舞台的愿望,她实现了看见他站上属於自己舞台的愿望,他成就自己,她成就他。
无以回报,但仍得对她六年来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默默支持与仰望做些什麽,於是他只能在她面前起舞高歌。
在他眼前几步处有一把直立的血红色手提电子琴,他一把俐落抄起便开始演奏,滑柔白皙的大手嵌上了紫蓝色指环链,在他的手背上几道错纵交叠的十字像是张开了爪子,盘据在黑白琴键上。
琴声与鼓声越催越快的炫技中,打扮得像黑色歌德萝莉娃娃的影月从舞台上方原地旋转降落,正式出场。细小的双眼旁贴上了亮片妆点,纯真的脸庞不染世间的妆彩,脸上看似平静无波,但她的惊惧从眼眸中闪动泄漏,他便走向浑身僵直的她,背上张扬的翅翼将她护住,她这才冷静下来,清脆乾净的嗓音静静吟唱。
他的大手怜爱地抚着她柔软的发丝,眼神却不住望向在台下颤动的那根翅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