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央所料,露安最终是受了光映的影响,没有辞去盟主的职位,但仍决定离去。无央等人知道这下只剩下隼人能动摇她,露安根本没有回家也仍继续找不到她,於是透过管道找上露安的经纪人桑姐取得她登机的日期与航班。
「隼人,我没有要改变你的想法的意思,但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无央将登机的日期与航班告知他时这麽说。
在她登机的前一天,隼人在家里思考明天宣传活动要上台的表演内容的呈现方式是否有需要改变之处,务求不出差错。
露安明天就要走了,虽不是消失在这世界上但感觉却就像是那样。他深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无奈,竟全然没察觉她是因他而离开。
理论上谁都想待在喜欢的人身边,她却选择离开。从他还不认识她时就默默支持他喜爱他,六年多过去了,她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终於能影响他的心神。
六年多来,她仍然在这里为他加油,如今忽然离去了,他的心里像是随着她的离去而缺了什麽。
他只是很想在她离开前见到她,毕竟这是没有订期限的分离,不知道何时再相见,让他牵挂不安。
但是知晓了她要离去的原因,见到她时他恐怕很难继续假装自己不知情。她为了他付出那麽多,最後为了保全他的名声以及不破坏他的幸福而离去,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麽却又不知道该怎麽做。
不知道自己想怎麽做,那就想想自己不想做什麽。
他开始进行删去归纳法,而在纸上书写以便帮助思考,「我不想做什麽?」
「我不希望她离去。」
「要怎麽阻止她离去?」
「要让她知道……」
让她知道她不需要离去,他撑得起别人的指责。但他撑的起别人对她的指责吗?
让她知道她不会破坏他的幸福,要是少了她,他不会开心。可是让她继续待在他身边看着他继续跟着影月幸福下去,这样好吗?
不过说真的,说是幸福下去,他幸福吗?
「为什麽我要提出这个问题……」
幸福是要作长远考量的,他於是试着去想往後的幸福。
「五年以後我跟影月会怎麽样?」
才问了他就知道,会跟现在一模一样,不会有任何更好的改变。
「五年以後我跟露安会怎麽样?」
她不会再跟以前一样按兵不动了,甚至可能远离他,因为她能为了不破坏他的幸福离去。她一离开台湾,五年後时间空间以及实际上的距离一拉开,到那时候会怎麽样很难说。
想到这样的情况就让他感伤,别离的时刻正在倒数计时,两人相处的回忆就好像人生最後的跑马灯一样不停从眼前掠过。
「你不能走,我不能让你走,不能让你越走越远。」只有这点是他非常肯定的。
看了墙上的时间,凌晨将近两点,她的班机在早上七点起飞,登机必须在两小时前报到,从这到机场需要一个半小时,这个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於是他下定决心抓起机车钥匙,但见到钥匙上挂着的海豚钥匙圈时他倏地愣住了,这是他跟影月逛街时他看影月喜欢就为两人各买了一个的。
「影月,还醒着吧?我要去找你。」就如她的名字,她是夜晚冷挂九天之上的清月,晚上习惯不睡觉。
他花了不到十分钟到了她家,影月的确没睡,「我……要去机场,露安要走了。」
「所以……你要走了?」
「嗯,我现在就要走。」
她文弱几不可见的声音断成一段一段的,「你是去跟她道别?」
「不,我要她留下来。所以,呃,我只是要跟你说一声,就这样。」
「为什麽要来跟我说?」
她的问句的确有道理,他去机场把朋友找回来的确不用特别报备,但理论上她应该要介意的,介意自己男友去机场追女性好友。
但影月显然不是能由「理论上」来判断的,「就想说怪怪的,还是告知你一声,不想要你误会。」
「为什麽要怕我误会还来问我?你去火场救她时也没先问我。」
「抱歉那时没问你,实在是人命关天……」
「我不是说要问我。」
被她的话这麽一顶,他实在很难继续接下去,「呃,反正我要走了。」
他本来可以选择这样走开,但看着她这样不愠不火的,他不禁问道,「我去机场追她,你不在意吗?」
她愣愣地微微抬眼望向他,但她的眼神在浏海下隐藏着看不见。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不是都会在意的吗?」他不确定自己想不想继续讲下去,是否有必要在这种时候戳破那层平衡,但话到了嘴边已经不得不发,「你再怎麽迟钝也应该察觉到……她、她对我……呃,还是你因为对爱无动於衷,所以没有感觉?」
这是他头一次对她说他跟露安的事,也是头一次他说出长久埋藏於心的想法,他一直不想说破是不想破坏这样的宁静与目前的关系,但此刻他心悬着露安怕她离去,心里激动就说出了口。
「好吧,我早就该认清了,你会这麽无动於衷是因为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对吧?你到底爱不爱我、在不在乎我?」
「我不知道。」她只是沉缓摇着那小小的头。
「这个也可以说不知道,每次都是这样。你根本不在乎我,一直都是我自以为对吧?」
她迟疑了一下,选择摇头。
「不是吗?你不是不在乎我吗?那你为什麽从不回应我总是要我自己猜?还是你在乎我的存在,只是不爱我?」
说完他就笑了,这明明一直都是他在脑中与她对话的内容,现在却真的对她说出口了,感觉实在很微妙也很轻松爽快。
「我……」
不待她缓缓说完,他就帮她完成了他不想听到的回答,「我知道,你不知道。可是我可以跟你说我知道什麽,我知道我爱你。」
她眨了眨眼,浑身一震。
「可是你感受不到,你什麽都感受不到。」
说到这自己不禁悲从中来,她知道他爱她,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样的心情让她切身感受到。
「我一直都很爱你,可是、可是……我恐怕无法再这样下去了,我真心希望以後你要是遇到了能让你感受到爱的人,那个人也会爱你。」
放开一个自己爱的人并不容易,但他他不得不放手。他不能去改变她、对这样的她不满,因为他爱上的就是她现在的样子,她一直都没有变,而这才是最好的。
但这麽做仍无法让他颊上的泪水停下,无法消除他心里的苦痛,说来讽刺,因为要走的人是他。
他抱住了她,弯腰将头放在她矮瘦的肩窝上,再稍微後退好好看着她的脸,然後他感受到她冰凉细软的手指轻触他的眼眸,将泪水接到指尖上。
这样的举动让他泪中有了笑容,她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她的在乎,即使这只有一点点,他仍然很珍惜地将她触过他泪的手握在手掌心。
忽然下起了稀疏的细雨,「下雨了,你赶快进去吧,我要赶去机场了。」
他看着她进门後才离去,也因为他向来都是见她进门才进去,所以他不知道她在听到他发动引擎後,从门後走出来,细雨轻轻洒在她脸上,她脸上闪动晶莹的水珠,滑过眼角流下,细嫩的粉唇嚐到了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