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遥远的过去
那年正值叛逆的靳仁17岁,靳澧14岁。
兄弟之间的争执和冲突其实是很理所当然的,是问全天下有哪一对兄弟不曾吵过架,但是对於同样脾气暴躁的靳家兄弟而言,吵架不仅仅只是吵架,每一次的争执,就像世界末日那样的骇人听闻。
其实也真没什麽大事,从小就被告诫要礼让弟弟的靳仁实在是受不了父母亲的偏心,就算弟弟年纪小,又怎麽能做错了事还要让他这个当哥哥的背黑锅,只因为他年纪小不懂事?
但是靳仁却也没想过真的会让事情变成这样。
他只不过是在被禁足的周末想偷溜出去被靳澧碰个正着,将计就计之下也只好找个理由把靳澧也给一起骗了出去,但自己要跟好朋友出去鬼混,总不能带着这麽个拖油瓶出去吧?
於是他就骑着脚踏车,绕行了整个市区好几圈,来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巷把人放了下去以後便头也不回的把车给骑走了。
当时的他只是单纯的心想,反正也不过就是市区,怎样也不可能把人搞丢的,但是他真的太过大意,完全忘记自己的弟弟不是和自己一样的高中生,而是一个14岁的小孩子。
就在他开开心心的跟严久和沈聿悠一起到电子游乐场玩上好几轮以後,才在聊天的过程将这件事告诉了身旁的两个好兄弟,只见两人错愕的看着他,难以置信他居然就这样把自己的亲弟弟给放生了。
紧接着就是两人如战火般连绵不绝的炮轰。
内容不外乎是指责靳仁的无脑以及人性泯灭,现下社会这麽乱,难保靳澧会在途中遇到坏人。
听着严久批哩啪拉的骂了一大串以後,靳仁这才惊觉事态的严重性。
沈聿悠则是抓抓头,表情十分无奈。
「就算他运气好没遇见坏人,但是你知道现在都快入冬了,越晚天气越冷,你弟就算不被坏人绑架,也会就这样被冻死在街头的好吗?」
「他应该…找得到回家的路吧!我也不过骑着脚踏车在他在附近绕了几圈,应该没这麽夸张吧?」
靳仁唯唯诺诺的说道,这件事就连他自己也不太确定。
「你那时候把他丢在哪?」
「…嗯,印象中好像是XX路附近吧?」
沈聿悠思索了一下,如果他记得没错,那好像离哥哥念的高中不远。
「还好那里离我哥念的学校不远,他现在应该还留在学校晚自习,我打个电话让他去附近找找。」
尔後,在接到电话的沈聿纯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觉得一阵好笑。
他和靳家兄弟并不算太熟,他甚至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得认出来靳家弟弟的脸,但是受人之托也得忠人之事,更何况这还是人命关天的事。
收拾完书包,沈聿纯和自习教室的老师解释完自己离去的原因以後,便漫无目地的在学校附近晃荡。
在现实中找人,可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附近的大街小巷晃了一个多小时,根本看不见那稍嫌陌生的身影。
入夜,天气越来越冷,就连呼出来的空气都起了白雾,沈聿纯强忍着寒意,在街道上小跑步着,试图寻找出那个被抛弃的人,好让自己完成任务回去交差了事。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似乎看见对面街道在一间大门紧闭的楼阶上蜷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顾不得眼前还是红灯,沈聿纯一个箭步便冲向了前,看清那人的真面目。
「靳澧?」沈聿纯试探性的问道,而对方也向回应他似的将头从两脚膝盖间抬了起来。
稚嫩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红扑扑的脸颊以及那哭肿的双眼在清冷的夜里更显得可怜。
而靳澧就像是飘浮在海上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浮木,不顾一切的扑向了对方的怀里嚎啕大哭着。
此时的沈聿纯对他而言就像是救世主,像黑暗里唯一燃起的光明灯。几个小时前的他还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了。
「没事就好。」沈聿纯温和的拍着进里的背脊,那是唯一能够最快安抚人心的方式之一。他脱下自己身上仅有的制服外套,披在已然全身冰冷的靳澧身上,密实的将人包覆住。
沿途,靳澧半声抱怨也没有,还以为就靳家兄弟的个性,靳澧会在情绪恢复以後大声的怒骂自家哥哥的不是,但是他只是保持沉默,彷佛一夕之间长大了许多,只是沈聿纯不确定,这样的成长方式究竟是好是坏。
在送靳澧安全回到家以後,早已拹同两位友人回家负荆请罪的靳仁正在被靳父毒打,而靳母则是在一旁哭得不成人形,直到两人看见靳澧安然无恙的归来,这才欣慰的展开笑容,并且连声向沈家兄弟道谢。
靳澧仍是什麽也没有说,一双小手相互交缠个死紧,且面无表情。
之後,靳仁很认真的向靳澧道了歉,还买了许多靳澧爱吃的食物给他,就靳仁所言,靳澧并没有摆脸色给他看,依然很开心的吃下他所买的食物,而和他相处,也和以往相同,并无太大的差异。
所以所有的人,包含靳家父母在内,都仅只是以为靳澧当晚异常的表现只是因为受到太大的惊吓。
真的是如此吗?沈聿悠看着已经身为高中生的靳澧在和自己诉说哥哥的事时,那满满怨毒的神情就可以知道,那一夜所发生的事,已经在靳澧心中留下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痕,他对靳仁再也无法单纯的拥有对待兄长的尊重和敬爱。
而他对靳仁的兄弟情,完全转移到了那一晚拯救他的沈聿纯身上。
但或许这一切都是错的,果然不应该因为同情而改变自己疏离的态度,毕竟在看过靳澧如此狼狈脆弱的一面以後,沈聿纯就很难将靳澧的事再继续置身事外、视若无睹。
本能性的因为同情而对靳澧释放出善意,岂料两人对待彼此的模式却也一拍即合,等到发现时也为时已晚,和对方之间培养出的信赖关系,已经无法轻易撼动了。
但是追根究底,若不是之後发生了那件偶发的事件,或许两人也可以就这样以兄弟的情谊相处下去。
沈聿纯内心深处的黑暗,也因为那起事件彻底爆发,那件事就是…背叛。
倏地从床上惊醒,沈聿纯没想到自己在回国後第一个晚上做的梦居然就是自己如此不想回想起的过去。
或许自己早在一开始就不应该出去寻找靳澧,更不应该在之後还有更多的交集,否则也不至於会落到像现在这般窘境。
他并不明白自己对靳澧是什麽样的感情,很像是亲人,却又特别了那麽一点点,说是恋人,却也无法让他承认两人的关系已达到爱情的阶段,若说是朋友,那更说不过去了。
而且在那件事发生以後,他便发誓要彻底的舍弃爱情,不会再有人走进他的心房,他的爱,也不再随意施予对方,他这辈子只需要爱自己就够了。
拉开床头柜,里头静静的躺着一张破旧的照片,上头的人脸早已被割得面目全非,这是他仅存着她的一张照片,她是他这辈子唯一、也是最後一个爱上的女人。
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的背叛,也不会让他失意到借酒浇愁,进而借酒装疯,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做了难以弥补的错事。
但是更加不可饶恕的,是自己为了逃避现实,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靳澧来麻痹自己痛到不能再痛的心。
靳澧是无辜的,从头到尾,靳澧都只是无辜的受害者,在他沈聿纯乱七八糟的人生里,他就只是一个无辜的过客,没有理由和他一起过着如此痛苦的人生,更没有必要和自己这样的失败者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他确信靳澧对自己只是一时的迷恋,因为这个从来不曾嚐过情慾滋味的小男孩根本还不懂得什麽是爱,而那种对待兄长的敬爱及依赖之情在经过情慾的洗礼後很自然的演变成爱意。
但那绝对不是真正的爱。
沈聿纯坐在床沿,低着头,无尽的懊悔让他头痛欲裂,自己一时的痛苦几乎毁了一个无辜的人,自己根本就是无情的刽子手,他又有什麽资格去指责当初将靳澧丢在路边的靳仁不是?
若说靳仁是个没有人性的浑蛋,那麽自己肯定是个罪无可赦的恶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一直都知道,而且不也早就决定要彻底和靳澧分道扬镳吗?
但是为什麽这件事也同样让自己那麽痛苦呢?
自己究竟还能自私到什麽程度?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不顾一切的追在自己身後,甚至那痛不欲生的眼神中却也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靳澧…原谅我…」
在数不清的夜里,沈聿纯只能如此的煎熬着,但现实的他,却依然无法从这痛苦的泥淖拔除,只能任由自己永无止尽的越陷越深。
【ToBe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