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家有班班 — 06

第六章

可是我一点也不高兴。

天已大亮,清晨充满活力的阵阵鸟鸣,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从外头爬进来的热辣阳光悠闲地滑过窗台,踩上我模仿韶昕所栽种却因为不会照顾而乾涸已久的花圃,接着化成一道道和着些许细微尘埃的金色光束,穿过窗帘、走道与地毯,最後落到了床上,并擅自蔓延,为满室自昨夜延续到今日的情热无限加温。

凌乱的床单、律动的床舖、急促的喘息与哼吟还在持续,彷佛永无止尽,每一个暧昧的小细节,都挑战我每一条感官神经。

我凌乱着头发,被慾望所渲染的湿润瞳孔里,燃烧着羞赧的怒意,我的双手被压在头顶上,无力的松握着,却在一次次猛烈的进犯当中,反射性的抽紧,下身因为目前所进行的行为而一片狼籍,痛觉已然麻痹,只剩下令人几乎要发狂的快感,让我禁不住扭腰迎合。

真的,很舒服,被粗暴的顶弄时,还会感受到近乎恐怖的愉悦战栗与恍惚,但是——

这未免也太累了吧!这只精力旺盛的不肖宠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一面忍住呻吟,努力克制在最小音量的范围,一面气急败坏的想着。

已经忘记和班班疯狂欢爱的次数,只记得彼此都有断断续续的睡过一阵,但只要一醒来,就会被班班彻底的翻弄蹂躏,牠似乎并没有要节制的意思,在无力抵抗的情况下,我也只好在牠时而温柔时而粗野的撞击下发出喘吟,并暗自懊恼於班班神速非常的学习能力。

「……班班,你、不要太过分——!」

到嘴边的抗议被一次直顶入弱点的冲击打断,我来不及喘气,反射性的收紧,湿润的快感更加深刻,我撇头将脸埋进手臂,心神慌乱的承受这一波的浪潮,好一会儿才得以恢复呼吸。

「可是,很舒服不是吗?」

班班身上坠下的汗水,和我的混在一起,我不敢想像我的样子有多狼狈,只能确定眼前的班班那同样被慾望占据的眉眼虽淫靡,却仍然英俊,牠一手爱抚着我的琐骨与胸膛,纯粹的金色眼眸中带点小坏心,却偏偏又无法对牠生气,因为就连这样的任性,我都觉得可爱透顶,满满的爱意使得自己简直是无条件的融化在牠怀里,怎麽想都觉得亏大了,我得重新计算,说不定还得考虑收点回扣……。

「该死!你当我不用上班的……啊、唔啊……啊啊嗯……」

一时松懈怒吼的结果,就是未来的一段时间,我注定得要哑着嗓子说话,可恶,我招谁惹谁了我?真是……

当情事宣告结束,班班也终於折腾够了,但一向大病没有小病挂零的我,却虚弱到差点死死昏昏去,浑身发软的我包着床单,被班班一把像扛布袋一样扛到浴室去,『彻底』清洗得乾乾净净,连指甲都让班班给刷得前所未有的晶亮。

我现在才发现,原来班班还挺会照顾人的。

过去总是我为牠忙进忙出,收拾被牠弄得乱糟糟的房子,且由於工作的关系,还有我到处串门子的个性,每每到家都很晚了,只能例行性的上演完疯狂追逐战之後直接洗澡上床睡觉,故很少有机会让牠照顾我。

只见班班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无限呵护,在我唉声喊着腰痛的时候,也不忘给我舒舒服服的马两节,温热的大掌在我背腰上游移,那感觉真是有说不出的舒服。

其中最让我震惊的是,牠……竟然会炖咸粥(惊吓度100%),而且还不难吃,天知道当我看见牠端着散发香气的小锅走进来,将浑身脱力的我给撑起来,一口一口吹着喂时,我脸上是什麽样的痴呆表情。

痴呆过後,我免不了要问,於是班班沉默了一阵子,终於吐出了一个名字,『韶昕』。

「他说,因为庞庞做的饭,搞不好会把我毒死,所以要是我发现庞庞做的食物真的不能吃的时候,就自己想办法。」

难怪……难怪我还在想班班怎麽一点怨言也没有咧,原来是……

我想起我有时候一回家,厨房便呈现乱糟糟的恐怖景象,冰箱里的食材也出现短少且被翻过的迹象,我常会为此大发雷霆,而那通常是我因为快迟到,料理随便做做了事的时候。

班班只会做不会收,锅碗瓢盆全脏兮兮的堆在一起,以至於我气到没有察觉,还以为牠故意整我。

啊,那话说回来,韶昕不就私底下教了班班不少吗?到底都是什麽时候的事啊?

之後班班不再透露半句,只是咬着我的肩膀撒娇,班班这样看起来手长脚长又很健壮的大宠物,迷蒙着金色眼睛对我频送秋波的模样简直是犯罪,我忍不住红了脸,然後亲了亲牠,於是我们又摩磨蹭蹭了好久,热粥差点都凉透了。

班班打从心里说出来的真挚话语、三年来的成长与进步……我竟然忽略这麽多。

我以为我很关心班班,事事都以牠为优先,但是事实上,我自顾自的向前走,从来没有停下来看看牠、听牠说话,在牠变换表情的时候,认真的读牠的心思。

我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牠还是三年前我刚抱回来的那只任性顽皮小豹子,抱着敷衍的态度,以『牠就是皮』、『牠不懂事』来涵盖牠所有的行为举止。

或许,班班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懂得更多。

吃过了早午餐,我哑着嗓子打电话给助理,说是临时得了重感冒,需要修养一天,有什麽急事,就寄邮件给我,我到晚上会统一回覆,我虚弱的沙哑声音很有说服力,所以助理并没有起疑心,原本我还以为,经过昨天的事情,事务所的传言会满天飞,但助理在电话上的态度相当自然,似乎一无所知,我想,萧月眉和吴春觉并没有把事情说出去吧。

无所谓,我不想耗费力气揣测他人在想什麽,从今以後,我会把这点小聪明放在班班身上。

待我经过一个下午的修养,体力开始转好的时候,班班将我抱在怀里,磨蹭着我的脸颊问道︰「庞庞要去阿威家吗?」

「嗯?没有啊。」

「那钟医生那里呢?」班班又问。

「呃,也没有啊,在家休息得好好的干麽要出去?」我狐疑的回应。

没想到,听到我这麽说的班班,忽然好高兴的样子,不停的亲我,抱着我轻摇,牠低声喃喃念着:「这样啊……哪里也不去,这样啊……」

呃,这是怎麽啦?我头上打满问号。

不过看班班这麽高兴的样子,我也就不想了,闭上眼靠着牠好好的休息。

我们静静的待在一块儿,互相玩着手指,玩得激烈了就掐咬对方,直到其中一方求饶为止,而那个人通常是我。

我们偶尔会说点话,这比我们以前加起来的都多,班班没有调皮捣蛋,我也不需要大吼大叫,静静的,什麽事也不做。

晚上,我打开电脑网页查看信箱,其中一封标题『无』的信件夹杂在众多工作讯息里,看起来特别突兀,瞄了眼寄件者,我笑了。

——後天,早上十点到的飞机。——

韶昕

这个人,多交代几句都不愿意,还真有够懒的!

◇◇◇

现代化的机场大厅,来往旅客络绎不绝,标示着各国标准时间、统一格式的钟表在高墙上一字排开,不住跳动的国际航班大型看板下,有的人忙着通关,有的人忙着提寄行李,有的人在机场设置的免税商店里穿梭,一派繁华忙碌的景象。

我身在其中,眼睛朝着出关口巴巴的望着,终於,让我在人群中,看见一抹纤细娇小的可爱身影。

一头褐色半长发丝、毛茸茸的鹿耳朵、枝节分明的鹿角、一双忍人怜爱的鹿蹄,小鹿穿着暖色系的轻便短衫,以及方便行走的七分窄口裤,脖子上头米白色的项圈,别着几乎有牠脸一半大的粉色蝴蝶结,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在发现我以後,粉扑的小脸立刻绽出甜美的笑容。

我也禁不住的笑开了花,张开勇健的双臂,彷佛在沙滩上追逐恋人的少年那样,搭配浪漫无比的背景音乐,跃动的发丝及昂贵的休闲式西装外套,以美好的弧度随风扬起,我慢动作朝着小鹿奔去。

「小鹿鹿鹿鹿鹿——!(回音)」

小鹿踏着细碎的蹄步子,大眼里闪烁着星点,同样慢动作朝我的方向直奔而来。

「阿庞庞庞庞庞——!(回音)」

啊!多麽美好的重逢时刻啊!在这感人的一瞬间,一切都不重要了,白茫茫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小鹿两个人,我们将会拥抱彼此,我要把小鹿抓起来绕圈圈,让牠发出银铃般的咯咯笑声,我要给牠最爱的糖果,然後、然後——

上述的一切,在班班单臂从後头勾住我的腰将我扯了回去、韶昕一把将小鹿圈进怀里时,嘎然而止。

「班班你干嘛!」我大怒,奋力的想挣脱,然而紧贴住我背後的宽大胸膛和结实的铁臂并不打算让步,任我在牠怀里乱吼乱叫,班班丝毫不为所动,低头朝我的脖颈处咬了一大口。

「啊唔,昕……」小鹿被困在万年如一日没表情的韶昕怀里,无限委屈。

我和小鹿在体认到怎麽都无法挣脱加害人的禁锢时,顿时愁云惨雾了起来。

「小鹿!」我凄厉的喊。

「呀唔!阿庞!」小鹿含着泪哭叫。

好好的重逢,到最後反倒像是生离死别一般,我和小鹿成了悲剧的恋人,而後头打死不放手的两个人,无疑是拆散我俩的万恶元凶。

闹腾着结束一场闹剧,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我和韶昕前去提取行李,班班和小鹿等在不远处,原本小鹿应该多少会害怕班班的,然而牠们从小一起长大,班班的年纪又比小鹿小,这一层顾虑便自然消散,等我们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过去时,就看见班班单臂将小鹿托在怀里,小鹿环住班班的脖子,用脸颊磨蹭着班班毛茸茸的豹耳朵,就像牠喜欢的所有绒毛玩具一般,班班也眯起一边眼睛,温驯的任牠磨蹭,倒是牠嗅着小鹿的味道的模样,在外人看了会觉得颇危险就是了。

我们缓缓离开机场大厅,朝机场附设地下停车场的方向前进,我开了车来接送他们,班班和小鹿走前头,班班一手抱着小鹿,一手提着大件行李,和乐融融的和小鹿进行悄悄话,班班保护小鹿的模样,让人觉得很可靠,牠迈着大步,早晨的阳光自机场大厅的落地玻璃窗打在牠身上,散发斑斓的光彩,班班俊逸慵懒的神态,引起不少人关注。

过去我从来没有这样深刻的感觉到,我拥有班班,竟然是这麽神奇的一件事情,如果当初没有去订购卵,现在的我,眼里倒映的会是什麽呢?伤口会有开始痊癒的一天吗?又,明明已经看惯的背影,为何总是带点不真实的朦胧感呢?

像做梦一样。

我不禁苦笑了下,最近相当的多愁善感呢,这可不是好倾向。

我叹了一口大气,向身旁的韶昕说道︰「唉,牠们感情真好。」

「……。」

韶昕无谓的耸耸肩,并不答腔,这人还是跟过去一样惜字如金,不过从他扬起的眉宇,我知道他其实很高兴,於是我咧嘴一笑,用力拍上他的背︰「你这家伙也真是的,这麽临时突然说回来,阿威学校要考试来不了,钟医生诊所也正忙着,只剩下我这个倒楣鬼翘班来给你接机,说!你和小鹿都去哪里胡混啦?」语毕,立刻就丢下行李,给韶昕来个大力剪刀手,韶昕忙不迭的挣脱,顺势在我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不留一点情面,痛得我连声哀叫。

班班闻声回头︰「庞庞?」

似是意识到了什麽,我慌慌张张的提高分贝︰「哇!没事啦!你走你的路!」

班班满脸狐疑,不过还是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由於我这麽一吼,反倒是欲盖弥彰,不消说,韶昕机警的察觉到我的异状,我老脸一红,撇过头去佯装吹口哨,但显然是徒劳无功,韶昕肯定发觉了什麽,但以他的个性,他并不会开口询问,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更加恐怖了,在韶昕面前,想要隐藏自己简直是难上加难,从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这麽觉得了。

於是乎,尴尬万分的我为了转移韶昕的注意力,赶紧提起行李继续走,讲点别的话题,比如把我搞得焦头烂额的戴大设计师,在前天终於决定了模特儿,人选是他过去一直欣赏的一位模特儿界的朋友,在他本人死缠烂打的请求之下,勉为其难的来充当救火队,过两天就会投入服装秀所有的工作流程里面,因此这件麻烦的差事,总算是告一段落。

这段期间戴浩然不再刁难大家,明确的交代他所有的要求,也适时的对於我作业的方式给予赞赏,让人不免怀疑过去之所以会如此忙碌,只是因为戴大设计师他闲来无事耍着大家玩,到最後关头才放人一马。

不过也正因为工作顿时轻松了起来,我才有时间在去事务所之前,先过来机场一趟,所以也不是真的翘班就是了。

一直以来,不管是什麽事,我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韶昕,但这阵子心理上所产生的极大波涛,我并不打算跟韶昕透漏半句。

好比说我和属下之间的事,我就略过不说,以免韶昕察觉一丝端倪,虽然我相当确定萧月眉和吴春觉并没有将我和班班的事情传出去,不过我在态度上还是收敛了很多,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不会与他们多所交谈,他们偶尔会欲言又止的看着我,但我并没有主动上前跟他们交代任何事。

尽管如此,韶昕还是注意到我缠着OK绷的手指,他沉默了很久,才终於开口询问,语气淡淡的︰「手怎麽了。」

「啊?这个?嗯……还不就为了给班班准备吃的嘛,被菜刀切了。」我嘴上这麽说,手却下意识的藏在背後。

咬手指这个坏习惯,是在本家时经常有的,我的手指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有许多细微的伤口疤痕,刚开始离开本家时,多少会有这种行为,想当初还是韶昕给我矫正的,他见我咬得过分了,就会冷冷的说:『你咬啊,最好咬到伤口发炎溃烂一辈子好不了,你爱咬咬吧。』吓得我每次想咬,就会想起他那副凉飕飕的表情,渐渐的就不咬了。

然而近来情绪不稳定,这坏习惯便又开始了,因为我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所以非常痛,伤势也颇严重,我与班班在一起的那天夜晚,班班一面进犯着我的身体,一面爱怜的舔砥我的伤口,然後将我的手拉着,暖暖的贴上牠的肩背,这才不痛了。

隔天,班班小心的为我包紮,留待伤口慢慢痊癒,我想,以後这个坏习惯是不会再有了,但到底我还是不敢跟韶昕承认我咬了,对我而言他不仅是我的好朋友,更多时候,我会觉得他像哥哥,很有威严的哥哥,虽然我从来不曾明说,但其实我真的很怕被他骂。

果然,韶昕淡淡的声调,开始多了一层怒气︰「……你又勉强自己了。」

「哈、哈哈,这个嘛……一、一点点啦。」我吓得赶紧打哈哈,不敢再说谎,在韶昕面前,任何藉口都是没有用的。

於是我俩就陷入了沉默。

我心脏突跳着,紧张得要死要活,眼见韶昕的表情越来沉,我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良久,韶昕才又再度开口说话︰「你别老是自讨苦吃,安安分分的当个笨蛋就行了。」

我乾笑着︰「呵,可是韶昕,你别忘了,你非常讨厌我呢,要是再笨一点,不就让你讨厌到无以复加了吗。」

「我是讨厌你。」韶昕语气仍是一贯的平淡,他顿了顿,然後接着说︰「但不代表我就不管你了。」

……韶昕他这个人,从来不会隐藏他对我的厌恶。

可是,他绝对不会因此就不把我当朋友。

我吸吸鼻子,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我抹了抹脸,把酸意给抹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朗声大喊︰「小鹿!」

在班班怀里的小鹿回头,头上还散发可爱的心花,班班也跟着回头,我望着牠金色的眼眸,内心感到无比踏实。

「我给你买了礼物,你好好期待吧!」

「哇!真的吗?真的吗?」小鹿大兴奋。

「当然,我老早就准备好庆祝你们归国的礼物啦!」

小鹿挣脱班班,扑到韶昕怀里︰「昕、昕,阿庞买了礼物,阿庞给小鹿买了礼物……」

韶昕露出浅浅的微笑,任小鹿不断开心的撒娇,他亲了亲牠,然後紧紧牵着牠,并肩一道走。

我也笑着走到班班身边,抬手拨乱班班的头发,黑曜石色泽的柔顺发丝,在我指尖不住翻动,班班的眼神稍稍闪烁了一下,随即盈满笑意︰「庞庞很开心呢。」

「是啊,我很开心。」我老实的回答,若不是碍於霹雳大帅哥的完美形象,我说不定会开始手舞足蹈。

「庞庞。」班班拉住我。

「什……」

我还来不及反应,班班就在韶昕和小鹿的注视之下,俯身用手扣住我的下巴,将唇瓣印上我的,很轻,一点也不重,只是轻轻擦过,然後啃咬了一下而已,但已经足以让我的脸整个涨红,这下韶昕也不用猜了,和班班关系匪浅的事实摆在眼前,想赖也赖不掉了我的天。

「我喜欢庞庞开心的样子。」班班说。

班班笑得顽皮,我却禁不住想将牠狠狠暴打一顿,内心深处有一块地方赤裸裸的暴露在班班面前,连感到羞赧的机会也没有,这让我如何是好?

之後,差点被暴打一顿反而是我,因为当小鹿在我家兴高采烈的拆开牠的礼物,却发现我当初和班班一起准备的,竟是一只瞎眼、断头兼肚破肠流(好软牌棉花)的等人大绒毛长颈鹿时,吓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上头留有野兽抓咬过的痕迹,用膝盖想也知道凶手是谁。

「阿庞——!」这是韶昕的怒吼。

「班班——!」这是我的怒吼。

至於凶手,老早在我发怒之前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

「乾杯——!」

我高举着酒杯,欢声大喊,然而只有我一人的声音,迳自在厅里回荡着,我也不觉得奇怪,愉快万分的嘿嘿一笑,将手里那杯酒一口气乾了。

韶昕回国才两天,我便挑了当周假日,在他家给他办欢迎会,阿威考完试接到我的简讯,很快便答应了,我同时通知了钟医生,钟医生也欣然赴约,於是大夥儿为了与好久不见的韶昕和小鹿聚聚,时候一到,就一齐到韶昕家里。

韶昕亲自下厨替大家准备晚饭,不是我在说,他的厨艺实在好得没话说,简直媲美五星级大厨,出国一趟,菜色似乎又多了起来,而且保证健康,瞧得我和班班俩是眼放绿光、口水直流啊。

过去我经常性的到韶昕家里晃一晃,韶昕自从养了小鹿,作息十分正常,而那作息嘛,当然也包括吃饭的时间,看准这点的我总是分秒不差,选在韶昕将最後一道菜端上桌时,和班班一起出现,韶昕虽然每次见到我便忍不住要打要骂,却不忘给我和班班的伙食都备上一份,我也不忘给他伙食费,毕竟以班班那恐怖的食量,没准会把韶昕这个靠写书赚钱的苦命作家给吃垮,就连我这个打定主意不动用『遣散费』的人,有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破戒,实深受其害。

这样一算,顿顿替班班张罗,还是韶昕出国以後才开始的,阿威专心把握时间读书,蓝尼……蓝尼也走了三年,故家里不开伙好久了,钟医生也总是在医院里忙着,丽蒂雅准备餐食时,自然越简便越好,实难满足班班的食慾,至於那吃软饭的吉赛儿……哼,不提也罢。

基於以上种种原因,韶昕和小鹿出去胡混了多久,我和班班就吃了我做的那六十分勉强及格的食物多久,即便班班在我因忙碌而乱喂一通时,自己弄了东西来吃,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将就凑个六十七、八分的货色,因此,见到满桌好料的,当似蝗虫过境,一点渣滓都不留。

既然是宴会,少不了汤汤水水的,当下我就准备了许多果汁饮料和酒类,在韶昕家矮桌上堆得跟座小山一样,除吉赛儿嫌没趣,跑去阳台看风景之外,大家围坐着闲话家常。

席间,我大臂一张,把小鹿纤细的软嫩身子揽在怀里,嘴里吐着酒气:「乖小鹿,陪你乾爸喝一杯吧,好啦,喝嘛。」

无怪乎大家不一起和我喊乾杯,实在是韶昕是滴酒不沾的人,阿威深知自己酒量不好,去年在我生日宴上烂醉,丑态百出,酒醒後不晓得给吉赛儿取笑了多久,连忙推辞,和阿威同样大醉的钟医生,隔日宿醉严重,於是这次只浅尝几口,丽蒂雅自然是要照顾钟医生的,至於吉赛儿……哼,不提也罢。

由於频繁交际应酬的缘故,我的酒量练得很好,此时兴头高涨,酒友却顿失两名,实在扫兴,因此我从刚刚就一直硬要拉小鹿下海,然而事实上开玩笑的成份居多,宠物於酒类,本就不该多喝,上次让班班一下子灌了烈酒,只是一时的不小心。

小鹿鼓着脸撇头:「不要,酒很难喝!」

「……你少打牠主意。」

韶昕面色不善,将我靠小鹿极近的脸推离,丝毫不理会我这前无古人後无来者之无敌限量版霹雳大帅哥的形象,楞是把我的脸狠狠挤歪。

「我陪庞庞喝!」

班班出其不意,豪迈的沉声一吼,从我身後扑将过来,高大壮硕的身材、无以伦比的力气和冲劲,撞得我是一头栽倒,俊脸用力平贴在矮桌上,当下鼻血长流,立时与前无古人後无来者之无敌限量版霹雳大帅哥彻底无缘,凄凄惨惨戚戚了起来。

「你别想,不许喝!你嫌上次给我惹得麻烦还不够?」疼痛之余,我还不忘将酒从班班手上抢下来,鼻音浓重的喊道。

班班一怒之下咬了我一口,嘴里抗议我只让小鹿陪喝不给牠陪,但大手还是温柔的将我的下巴捧了过去,拿纸巾给我擦擦,用鼻头磨蹭我的,直到我止血为止。

我盯着近在咫尺、宝石般晶亮的金色瞳孔,感受那熟悉无比的温热气息,见班班那揉合着温柔与占有的专注眼神,令我不禁回想起在这个场合不应该想起的事情,那个时候,班班也是这样看我……

瞬间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但一感觉到周围友人的视线全都刺了过来,我立即惊觉,用简直是给猫咪挠痒痒的力道推了推班班:「好了啦……」

天,怎麽我全身这里酥那里也软呢?

只道鼻血又要狂喷不止,内心直叫救命。

「还没,你还疼着,再等等。」

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所造成的轻微振动,随着我无力伏在班班胸膛的手掌心传了过来,我极度窘迫,却怎麽也拒绝不了,只有随牠去。

看来我的尺度不知不觉又给放宽了……这只可恶的不肖宠。

「你们想让人长针眼就招呼一声,好让我下次记得带眼罩来堤防堤防啊。」

吉赛儿凉中带酸的语气,幽幽的从阳台那个方向飘了过来,惊得我再怎麽没力气也得生出来,一把推了班班,低头喝酒,这次倒是没那个脸同吉赛儿翻脸,不过班班显然是不懂我的羞赧,掰过我的头,直亲我的脸颊。

「班班,别闹,你……。」

见到吉赛儿在一旁无声的哂笑,我开始有点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把班班格开。

「好,不闹,我们回家再闹,到时後你一定要乖乖的。」

班班在我耳边,以不让旁人听见的音量低声说道,眼中竟闪烁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精光,在那短短的视线相交时,班班似乎也被勾起了一些什麽,要是我不在这里答应牠,一番纠缠怕是免不了了。

班班把话说得这样暧昧,更加烧得我浑身通红,羞到极点。

「知道了啦,你很烦!」

我单手掩面,企图要藉由握过冰啤的手降温,但显然效果不彰,这下头更低了。

阿威见我略显难堪,连忙尴尬的说道:「吉赛儿,你别闹阿庞,他们两个感情这麽好,是好事啊。」

阿威不大会掩饰,虽然的确是在帮我说话,但无形中却把我和班班的关系安了个十成十,丝毫无法抵赖。

只听得吉赛儿高深莫测的笑笑:「呵,感情的确很好,好到不能再好,全身是好,瞎子也看得出来的好。」

臭鹦鹉你想说什麽倒是说啊啊啊啊啊……

这句怒吼楞是哽在喉咙里吼不出来,憋在胸口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想不到单纯如小鹿,此时竟天外飞来一句,只见牠指指自己红扑扑的脸颊:「昕,我、我也要亲亲……」

「……。」韶昕没有答话。

丽蒂雅兀自笑吟吟的,钟医生则是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啊,果然还是……了吗?」

……

果然还是怎麽样?

果然还是怎麽样啊啊啊!

钟医生模糊的语句,与其说是钟医生没讲清楚,倒不如说我没胆听清楚。

真让我想不抓狂都不行。

然而说真格的,大家即便对我和班班的关系多多少少都会发表一点意见,吉赛儿更三不五时就拿话来酸我,气得我牙痒痒的,但他们总归是抱持只要我高兴就好的态度,根据大家的说法是:『反正这结果老早就知道,若阻止得了早就阻止了。』

一副好像我和班班都是讲不听的小孩,顿时气结。

宴会一直持续到大半夜,小鹿在看完深夜恐怖节目之後,已经开始昏昏欲睡,软倒在韶昕怀里;吉赛儿也很不客气的霸占了一块地方睡牠的美容觉,让阿威很烦恼等等该怎麽样把牠送回医院去。

至於班班,牠果真是夜行性动物,愈晚精神越好,见牠那活力充沛的模样,似乎还能够捱到清晨三、四点不成问题,不知怎的,我开始有点担心,至於我担心什麽……呃呃,还是别仔细想才好。

总之,在我已经开始感到些许醉意的状况之下,今天的宴会宣告结束,大夥儿一起帮韶昕收拾完,各自准备打道回府。

临走之时,钟医生对我招招手,我好奇的跟了上去。

「怎麽了?钟医生。」我疑惑的问道。

我们两个暂时离开其他人的视线,在门口的角落处说话,刚刚陪小鹿一起看恐怖节目,当时我还在旁边发出呜呜的怪声吓唬小鹿取乐,但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静谧的楼梯间,感觉起来实在是乱恐怖一把的,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直到钟医生咳了一声,用眼神制止我为止。

我搔搔头,想开口说点什麽,话还没出口,钟医生便无预警的伸手拉住我,我正感到诧异,便听见她对我说:「阿庞,有些话,过去我从来不提,但我想,现在的你应该可以明白了……」

「什麽话?」

我头上打满问号,或许是因为我在大家面前总是少根筋的模样,钟医生鲜少和我谈论深入的事情,有什麽问题,她都会给我明确又容易理解的答案,我从来不需要花费多余的时间再去思考,因此,我对於钟医生这样的态度,感到相当好奇。

钟医生盯着我的眼睛,我也认真的回视,至少,我认为现在的钟医生,是想要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

只见她缓缓深吸一口气:「……那就是请你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抛弃班班。」她秀丽的脸庞,有着无比坚定的意志,纤细的手指,有力的传达了她的希冀

我楞了一下,有些啼笑皆非:「哈哈……这是当然的,钟医生,我——」

「不,你听我说完。」钟医生打断我的话,神情相当严肃,她的紧张,透过她拉住我的手传了过来︰「阿庞,你要记住,就算班班有着尖牙利爪和足以伤人的力气,但猛兽系的宠物经过人类刻意的训练,早已扭曲了大半的野性。

即使是夜行性的动物,人类也能让牠们早上跟着饲主一起起床,晚上跟着饲主一起睡觉,像班班这个品种,小时候还不明显,但是长大以後,独来独往的个性就会开始展现,相信这三年来,你多少都有感觉到变化。

这样的班班,却因为饲主的缘故而融入人类,我们之所以还可以勉强打入牠的生活圈,完全是因为你的关系,否则,在某种程度上,除了你以外,任何人对班班而言都不具有任何意义,你是牠的唯一,牠能够忍耐很多事情,只因为牠无法离开你。」

『你要一直跟我在一起,因为我不能没有你。』那一晚,在凉亭顶上,班班是这麽说的。

那时候我怎麽回答牠?

我用力的想了想,却发现我早忘得一乾二净,由此可知我那个时候到底有多敷衍,完全没有注意到班班所要传达给我知道的讯息,牠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要告诉我,却被我一次又一次的忽略,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安,紧张感陡然攀升。

只听钟医生接着说道:「猛兽系宠物若是离开了饲主,那就跟死了没有两样,就像人工养大的动物,长大了被野放之後才发现,原来牠们竟丧失所有该有的谋生能力,最後只有饿死一途。

所以牠们一旦认定自己被饲主抛弃,基於求生的本能,牠们会选择将一切属於饲主的记忆全部删除,在很短的时间内,放弃饲主一点一滴所教导下来的人类特性,进入非常时期,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狂暴化』,一旦进入狂暴化的状态,要再恢复就很难了,一般的作法,就是直接安乐死。」

闻言,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班班……不,不会的,虽然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很具体的想过,但在我心目中,班班是要和我过上几十年的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会抛弃牠,即使会,那也是等我死了之後的事情了。

「如今,班班已经将你当成比饲主还要更重要的存在,你们之间的羁绊加深的同时,就更加提昇这方面的危险性了,即使班班看起来再怎麽强壮,在人类面前,牠仍然是弱势的一群,人类永远多得是办法对付牠,而牠最大的弱点就是你,所以时时刻刻都要很小心,千万不要忘记了。

我之所以提醒你这件事,是因为我听说宠物训练中心的内部人员,这阵子似乎有不寻常大规模的异动,虽然还没有经过官方证实,也不确定会造成什麽影响,也许只是一般的人事异动也说不一定,但还是得请你多多小心注意。」

钟医生郑重的对我交代了这一席话,虽然语气相当严厉,但言语中仍透露出关爱,以及对於我的信任。

对钟医生而言,所有她负责医疗的宠物,都是她的宝贝,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就算老是被吉赛儿嫌罗唆,但钟医生始终不改耳提面命的习惯,她一直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在保护宠物们。

「钟医生,谢谢你,我记住了。」在回答钟医生的同时,我更加深了我的决心。

听见我跟她道谢,钟医生柔柔地笑了:「不谢,想当初,我对韶昕说了一些自以为是的话,小鹿还因此跟我发脾气呢。」

我惊讶万分:「啊?小鹿之所以好长一段日子都不跟你说话,难道就是因为你这样的提醒吗?钟医生你未免也太冤了吧……」

虽然小鹿生气的样子还是很可爱,不过光想像那粉粉的小脸蛋儿一见到我就垮下来,嘴上彷佛吊了十斤猪肉那样嘟得高高的,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就心痛得要死。

钟医生噗哧一笑:「那个时候我坏多了,可没现在这麽好,也难怪小鹿不高兴罗。」她摇头叹气,脸上泛出无奈的神情,似乎是回想起那段被小鹿埋怨的日子。

我忘了小鹿是什麽时候重新和钟医生合好的,不过在那之前,钟医生简直卯足全力,总不忘将一些新鲜的玩意儿带在身边,只为能有机会换小鹿一个暖暖的微笑。

「庞庞,回家!」

此时,我和钟医生所谈论的对象,班班,倏地从韶昕家门冒出头来,豹耳朵抖擞着,精力十足朝着我喊。

我与钟医生对视而笑,钟医生朝我点点头,原来拉着我的纤手改拍上我的肩膀,示意这次的谈话结束。

我随即冲上前去,手臂一伸,勾下班班的脖子,伸手拨乱牠的发丝,班班弯着腰身,乖了一阵子之後猛然反击,一把将我扛上肩,我压抑一瞬间的惊叫,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喊道:「坏班班,看我回家怎麽教训你!」

「庞庞有办法教训的话就来啊!」

班班哈哈大笑,大掌朝我臀部用力一拍,不是很痛,却叫我过度意识了起来。

我羞耻万分的红了脸,不住的嚷嚷:「哇哩咧——你这只不肖宠真是越来越超过了……」

◇◇◇

由於班班的胡闹,我只好草草的和大家打声招呼,便离开了韶昕的公寓,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头巷弄里,踏上我俩的足迹,我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情绪一直维持在相当高昂的状态,时不时和班班像个野孩子一样玩成一团,占了上风,便神气的哈哈大笑,班班当然不会让我得意太久,一个箭步奔了过来,没两下就把我背在背後,跨着大步急冲好一段距离,我又笑又叫,紧紧环着班班的脖子,就怕一不小心被牠给甩下来。

不消多时,我们就到达家附近那个小公园,双双滚倒在草地上,我和班班张着手臂平躺着,看着宁静又开朗的夜空,今夜的月亮和星星,不管怎麽看,都比平常还亮上那麽一些,我汗水涔涔,不住喘息,却仍欢愉的笑着,虽然我在人面前总是笑脸迎人,但真正开心的时刻,却少之又少,情不自禁的靠着身旁班班的肩膀,轻轻磨蹭着,哈,这下我连撒娇都会了。

班班在一旁蠢动了很久,我知道牠想干什麽,於是奸笑着拿脚横在牠身上,想尽办法阻挡牠,班班用蛮力突破我的抵抗,翻到我身上来,大手按住想逃跑的我,低下头强势封锁我的嘴唇。

我使劲扯了班班的豹耳不断撇开脸挣扎,然而推拒牠的手,在班班的舌尖窜进我口腔里、舔砥我齿列的时候,慢慢的失去力道,逐渐攀附,然後抱紧。

「嗯……」

以星空当背景,我半眯着眼,凝视着班班闭上眼的脸庞,我朦胧的视线追着牠在微风下飘扬的黝黑发丝,心想着,怎麽会这麽美?

一抬手,那跃动的发丝就被我捕捉到了,我轻柔的用班班的头发搔弄牠的脸,班班忍了一阵,因我的不专心而有些恼怒的吸吮着,最後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很痒。」接着拉开我的恶作剧的手,十指交扣。

「谁叫你不乖。」轻啐一口,我红着脸轻喘道。

班班不满的又啃了我一口,我便一脚把班班踹开,俐落的站起身子,拍掉身上的泥土和杂草,发现口袋的东西都因为自己的放浪形骸而散落各处,我一边四处捡拾皮夹、手机、钥匙等等的小东西,一边咕哝着:「看吧看吧,都是你。」

我嘴上这麽说,神情却是愉悦的,因此班班也不觉得我在骂牠,从我背後一把抱了上来,虽然拖了个大累赘,我依旧专心的寻找着,看看有没有遗落什麽重要的东西,期间班班一直在阻挠我,我忍不住挥拳殴了牠几下,班班笑着躲开了。

此时,一道微弱的红,生生跃入我眼底,快得我都以为是一时的错觉。

但仔细定睛一瞧,血一般的红颜色,就夹杂在青草堆中,散发诡异的光芒,我停止和班班胡闹,有些迟疑的,将那个巴掌大的东西拾了起来,然後,我愣住了。

发现我的异状,班班咬着我的耳朵:「庞庞,怎麽了?」

我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手上的东西发呆。

猛兽评监卡,由宠物训练中心所核发,只要在两个月之内通过温驯指数评监,就可以领到这张巴掌大的磁卡,上头的微电脑区域,通常会标示着绿色来表示安全,评监卡的用途有很多,不论是在宠物医院、或是申请有关猛兽系宠物的种种福利,都会使用到这张卡,我随时带在身上,方便向其他饲主证明,我的班班不会随意伤人,牠很乖。

然而,在确认这张的确是班班的评监卡,不是其他人掉落在此处的以後,我深深地感到疑惑。

我将卡片举过头顶,藉着月光,不住翻弄检视着,良久,才呐呐的吐出一句:「怎麽……会是红色的?」

我的疑问融在些许冷冽的空气中,一晃神,便找不到一丝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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