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莫再等了。」
那人在背後唤着她的名,随後拂袖而去。
她回眸,泪水恣意而下,落在身着的薄纱上,犹如绽放中的花朵。
可惜,花未开便凋零,尚未嚐尽世间甘美,便先受尽世间疾苦。
《楔子》
露西依稀记得那个男人冷漠的表情,比隆冬的雪来的冰冷,毫无温度可言。
她嫣然一笑,他转身离去,从此再无交集。
她爱得够深,爱得够蠢,哪怕一切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她也无怨无悔。
露西不曾求过什麽,在他离去前只求了他一句实话
「夏,你爱我吗?」
他猝然一震,与她四目想对。
「是,曾经是。」
无一丝波澜,仅单单一句。
他就这麽走了,从此不曾再出现,可她却满足了。
朱颜落泪为情伤,肝肠寸断无所怨。
她并不是有意隐瞒自己是妖的事,原想找个好时机告诉他,可惜当时元气衰弱,露出原形。
露西是只九尾狐,年十七,对於妖的寿命而言,她算是刚诞生不久。
殊不知入凡没多久,便与人类相恋,人妖殊途,又怎能结合?
人与人的爱是爱,妖与妖的爱是爱,那麽人与妖呢?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锺。
当彼此的心跳产生共鸣,炽热的温度顿时涌上全身,纵使人妖殊途,纵使千刀万剐,也无法阻止彼此的心踏上这条不归路。
露西是族中最艳丽的一只妖狐,九尾全开犹如高挂在天的耀阳,稀有的金色毛发使她成为其他妖狐注目的对象。
贵如玉的稀有妖狐,却偏偏和区区人类相恋。
万人之上的天子,却偏偏爱上人人畏惧的妖孽。
「你想要什麽,露西?」
她挽着他结实的手臂,群樱绽放,随风起舞,落在她金色的长发上。
他伸手取下,她腼腆一笑
愿一世情长,愿两心不忘,愿三生相伴,愿地老天荒。
「缘定三生,白首不离。」
露西知道这是个无法实现的愿望,但这却是她唯一的心愿。
「那你可愿意随本王回宫?」
「奴婢乃人间女子,怎能随皇上回宫?」
「有何不可?本王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你不随我回宫,我怎能实现你的心愿?」
「奴婢无法遵从,请皇上恕罪。只要您心中有奴婢,便足矣,奴婢不敢奢望。」
她双膝着地,不敢直视他墨绿的双瞳,两撮金发垂至耳边,任风吹拂摆荡。
是的,她不敢奢望这段尚无结果的爱情,总有那麽一天,人们会发现她的不同。
「快起来吧,你要的,本王都准了,我每天都会来看你。」
「奴婢叩谢皇上。」
「啧,我说了,叫我夏。」
伸手一牵,愿牵得三世缘。
「夏…」
雀站枝头高声歌唱,樱於暮春缤纷绽放
爱铭刻於心底,永不移。
***************
露西一日比一日衰弱,化为人形的时间日日缩减。
看春花开又落,秋风吹着那夏月走,冬雪纷纷又是一年。
在她十八岁那年,群樱枯萎之际,露西的身子再也无法支撑元气的消耗,露出了原形。
视线逐渐模糊,接着便不醒人世。待她醒来已是隔日早晨,映入眼中的即是那抹熟悉的樱色。
「夏…」
她望着他,可他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露西盼向窗外的残樱,再望向身後艳丽的九尾,微微一笑。
「你欺骗我?」
「本打算年末再告诉你的,可没想到…」
她抿着唇,不愿多言。
「妖孽。」
他怒目而视,但她依旧保持那倾国倾城的笑靥,就如初遇时她所绽放的那抹微笑一样,清雅脱俗。
他转身,向外踏去,她甚至连个解释都不说,只是淡淡地笑着。
「夏,你爱我吗?」
「是,曾经是。」
拂袖而去,再不回头。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需誓言。
也许是前世的姻,也许是来生的缘,错在今生相见,徒增一段无果的恩怨。
年年已去,她未曾再见到他的身影。
「露西,你何苦呢?」
回首,他深黑色的双眸与她刹那交集。
「格雷,你永远不会懂的。」
她莞尔一笑,注视着眼前这个俊俏的男人,她又怎麽不知道他的心意,他的等待,他的付出?
「你打算为了一个不会归来的男人,浪费多少时间?露西,你还年轻,何必执着?」
蓄起亘古的情丝,揉碎殷红的相思。
「格雷,人一生只有一颗心,妖也是,而我的心早已给了他,再也拿不回来了……」
笑浮生悲怜,笑相知恨晚。
我便如此痴迷地爱上一个没有心的躯壳,甘愿为她一颦一笑而沉沦。
「我此生都会等他。」
「你相信他爱你吗?」
「就算是谎言,我也会相信。」
「露西,莫再等了。」
泪溢双眸,恣意落下,她仰首大笑,随後埋头痛哭。
「还剩下多久?」
「元气耗尽,回不去天界,离大去之期不远矣,最多在撑个十年。」
格雷搓了搓鼻子,只觉得鼻子疼得发酸。
我终生的等候,换不来你刹那的凝眸。
他转身离去,回到天界,留她独自落泪。
她爱得过於痴迷,停留在人间太久。
人与妖,终究无法结合。
***************
「喂,你可听说有名叫露西的倾城女子?」
「好像有呢,据说夏皇之前很喜欢她。」
男子连忙比了安静的手势,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嘘,这话被听见会被杀头的!」
那人顿了顿,见周遭没有朝廷的人便继续开口说道
「我听说她染病了,貌似快死了。」
「唉,真是可惜…」
两人叹了口气,不再多嘴,付了钱给店小二便离开了。
夏身着素衣,在旁听着,手一抖,杯中的酒撒了出来。
他未曾想过自己会再踏入那个小屋子,推开老旧的木门,人们口中的倾城女子便马上映入眼帘。
她金色的长发彷佛失去应有的生气,黯淡无光,她就躺在那儿,背对着他,知道何人来访时,娇小的的身躯不禁颤了一下。
露西缓缓翻过身,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九尾平摊在地,两只耳朵紧贴於长发。
她破颜一笑,看清世间百态,见过铁石心肠,见过面冷心暖,看尽世间悲欢离合,理解何谓命运弄人,并不是情意相投就能执手天涯。
「好久不见,夏…」
他瘦了,不再如以往般地有活力,当年的稚气在岁月的摧残下,使他几乎变了个人似的。
他年三十,却白了鬓角
眉宇间的霸气逐渐转为柔和,十年未见,人事以非。
对於人类而言,十年是段漫长的时间,但对於妖来说,犹如昙花一现。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类了,对吧?」
「那你也知道我得了肺痨,活不过一年,对吧?」
她点头,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她仍记得这辈子唯一求过他的一件事
——缘定三生,白首不离
「我年未过百,妖力不足,无法使你痊癒,但能为你争取时间。」
他牵着她逐渐失温的小手,泪水悄悄划过脸庞。
那一场盛世流年,我们守着寂寞,伤得面目全非。
早知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初他宁可爱得够深,爱得够狠,满足地离开人世。
「你为了我…耗尽元气吗?」
「心甘情愿,无所怨。」
她依偎在他怀中,那笑容甚是凄美,彷佛凋谢的花,感叹着美丽的短暂。
露西本应享受这个年纪该有的美好,却为了一个男人葬送年华,但她觉得自己比那些得不到心的後宫来得幸福。
「夏,你爱我吗?」
执手说一生缘,回首换一身伤。
即便我俩句句伪言,却始终知晓何谓真解。
「是,一直都是。」
双唇交叠,情意缠绵。
她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夏死死抓着怀中那件薄纱,抱头痛哭,空气中依稀残存她的清香。
那些流年,终究成为过往。
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笑说那些无法实现的承诺。
她执着於他,无视族人反对停留於人间。
他霸道顽固,坚决不肯立后。
「咳!」
红染薄纱,朦胧中忆起她盈盈笑语。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一生无法实现的承诺,愿下一世能还清。
「露西…你等我可好?」
黄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奈何桥上,我可曾见过你?
旦愿你喝下孟婆汤後别将我忘记…
一生情,两地思。
一生伪言,一世情长。
《伪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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