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中当班长的这个学期,应该算是我从打出生以来,经历过最轰轰烈烈也最悲苦的岁月。
轰轰烈烈指的不是做出什麽伟大的事,像独自冒险、闯荡江湖或让自己出了名之类的,而是成为精神指标,发号施令後众同学追随在後的成就感。虽说这也是「班长」这个位置造就的。
至於悲苦……我不得不说班长的职务比想像中还要困难,除了是一班的代表外,有时还得管些有的没的杂事,其他干部若有什麽苦水也会直接往班长身上吐,偶尔我走在走廊上时,都会神经质地感觉自己身上飘散着一股属於「抱怨」的味道,令人退避三舍。
不过,真要我选择的话,接收干部们的抱怨还不是最讨厌的事,最令我感到厌恶的职责,是每周二必须带队升旗、还要控管队伍秩序这一件。
夏日升旗,十次里有九次都会碰上大太阳。这一天,站在烈日底下,我有些烦躁地用手背擦去额上的汗珠,边聆听司令台上的报告边胡思乱想;同一时间,我瞥见前排几个男生正在互相眉来眼去,时不时还伸手打闹。
「喂,不要玩啦!」皱起眉,我连忙开口用气音喝斥。
通常,导师来巡过一次升旗队伍後就会离开,班上的骚动也大多是在导师离开後开始的。
几个男生看我一眼,识相地安静一阵子,接着就又开始发作。我斜眼睇着第一排的张逸凡跟另一个绰号叫歪歪的男同学当众玩起戳戳乐,他开心地用食指往歪歪腰部猛戳,歪歪则像海带一样地扭动着身体,夸张的动作还影响到了附近的同学,一个个都在憋笑。
我抹了把脸,刚想启口劝阻,司令台上就传来训导主任愤怒的声音:「那是哪一班,一年六班是不是?前排两个玩什麽玩啊!班长瞎了啊,都不管的啊?结束後三个人一起留下来,到司令台找我报到!」
居然直接被点名,我真是衰到家了!阴冷的眼神轮流扫视过前排玩太大的两人一遍,我用唇语警告他们「敢给我落跑试试看」後,以手背擦去额上的汗水并叹了口气。
升旗结束,麻烦副班长帮忙带队回班上,我硬是抓着两名调皮捣蛋的男生直冲司令台,无视他们的抗议……呃,应该说从头到尾只有歪歪一个人在抱怨,张逸凡则是挂着淡笑,一副根本不晓得有没有在反省的表情。
无法理解他的心思,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三个人在司令台前排排站,被训话训了快十分钟之久,主任才在我保证会好好管束同学的低姿态下消气放人。
走回教室的路上,我跟歪歪都挂着一张苦瓜脸,只有张逸凡依然持续着浅笑。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神经?被骂了也不会心情不好吗?用余光偷瞄他的神情,我心里不禁狐疑。
「怎麽了,班长?你有话想说吗?」大概是我偷瞄的频率太频繁了,张逸凡忽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问。
「也没有啦,我只是好奇你好像没被影响。」被发现了,我摸摸鼻子很坦白地直说。
「被影响什麽?」他一脸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样子。
「心情啊!」我皱起眉,「被训话了还笑得出来,你脑袋里缺了条神经喔?」
语落,我过一秒就开始腹诽自己。
我在说话方面较不懂三思而後行,常常思考到一半话就说出口了,也因为不太委婉的关系,常常会伤到人。即使告诫过自己很多遍了,但坏习惯却不是那麽容易改善的。
不过,张逸凡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问话直接而生气,教我意外地,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半晌後才正经八百地说:「我想应该没有。」
愣住半秒,我忍不住「噗」地笑出声,又连忙憋住。他绝对少根筋,我确定了,「有没有缺神经」这种事哪能用摸的来判断啦!
「唉唷,班长,你问他这种问题没用啦!张逸凡本来就缺乏负面情绪这种东西。」同样是训话三人组其中一员的歪歪打断我们的对话。
没有负面情绪……情绪障碍吗?我露出关爱的目光。
「班长,我的身心很健全,谢谢关心。」没想到张逸凡竟然会意了我眼神中的涵义,乾笑着说:「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因为一些小事破坏心情啊!现在是早上,一日之计在於晨,一大早就心情不好的话,今天还怎麽过?」
说到底,心情不好还不是你们两个天兵害的!我在心中嘀咕。
「下次别再这样作怪了啦!要闹下课後回教室再闹不行吗?」停下脚步环起双臂,我皱着眉正色说道。
两个男生超前了些距离,也止住步伐回头看我。
然後张逸凡走了回来,站在我的面前,高大的身材恰好为我挡去了刺目的阳光,却也因此让我感受到有些许压迫感和紧张。
没事长这麽高干麽,上面的空气有比较乾净吗?呿。
「怎麽样?」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我挑起眉问。
「班长,你知道吗?有些事情真的是心血来潮,不是一想到马上做,就没有感觉了。」他看着我,一脸认真地说,但我隐约看见他眼中的异样,那是想捉弄他人般的神采。
「所、所以呢?」近距离望着他的眼睛,我竟有些结巴地顺着他的话反问。希望他不是想找些歪理来合理化在升旗时间捣蛋的行为。
「所以……」才说了两个字作开头,张逸凡就在我来得及反应前,伸手往我脸颊上一掐。
没料到他会有这举动的我立刻愣住,心跳在慌乱下漏了半拍,不但望着他的双眼忘了移开,也一时忘记要把捏着脸皮的手拍掉。
他、他这是在干麽?为什麽忽然捏我的脸?
「哈哈哈,班长的反应超烂!根本没反应嘛!」歪歪指着我笑得东倒西歪,这形象还真是符合他的绰号。
听见他说的话,我连忙将张逸凡没大没小的手抓开,露出哭笑不得又有些尴尬的表情问:「你们是在干麽啦?」
「我跟歪歪这礼拜一直在试验,如果一个人忽然被捏脸的话会有什麽反应。」张逸凡依然用很认真却又略带笑意的口吻解释,惹得歪歪又是一阵狂笑,「然後班长的反应就是……呆掉,有点无聊,评分应该是不及格。」
「……神经病喔!以後不准再这样玩。」我又羞又恼地地抬脚往张逸凡的裤管踩下去,马上在黑色制服裤上留下一个鲜明的鞋印。「嗯哼,满不错的罪犯印记耶,不准拍掉!」
哈哈大笑着,他竟然真不动手将那鞋印拍掉,还很满意似地拉着裤管打量「战利品」,我差点没再抬脚往他另一边裤管补上鞋印,好能左右平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