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彼岸花 — 第一回

「小姐,刚刚我到前厅去,二娘她们又在讨论之前算命的结果。」丫鬟冰儿边整理被褥,边说着闲话,「春梅说那个神仙只是个神棍,说的话没个准儿,但二娘、五娘她们好像都听进去了。谁让西门大老爷升官的事儿给他说成了,还有六娘的官哥儿……。」坐在窗边出神的西门大姐,随口应了几声。思绪飘回那日给二娘唤去,在吴神仙面前转了几转。

「惟夫反目性通灵,父母衣食仅养身。状貌有拘难显达,不遭饿死也艰辛。」想起那天算命先生所说,西门大姐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亲娘死得早,爹爹又鲜少与自己亲近,整日只顾得与那帮姨娘翻云覆雨,压根儿忘了自己的存在。说说那些美艳如花的姨娘,她们整日明来暗去,你争我夺得好不热闹。至於夫婿敬济,自洞房春宵之後,便不再进屋。虽说夫婿不与其同睡颇为凄凉,但她也落个清静。後来夫家急难,带着所剩不多的财产回到娘家。夜半听闻姨娘们的销魂,自己也着实难耐,可是夫婿不在身边,只好尽力压抑自下身焚上的慾火。

「不过三九,当受折磨啊……算了,算命先生所言说不定是错的。」西门大姐晃了晃头,意图将那日算命先生的谶语抛诸脑後,无奈那话语却如洪钟般,不断在脑袋里回响。

窗外人影晃过,房门轻轻响了几声便「吱压-」的打开,李瓶儿带着丫鬟迎春走了进来。李瓶儿看西门大姐一脸恍惚,笑着点了点她低露的鼻梁:「大姐想些什麽呢?」她在西门大姐身旁坐下,随後扬起下颚示意迎春沏茶。迎春微微点了头,走出房间。

西门大姐一看是平时最照顾自己的李瓶儿,她不禁悲从中来。她扯着李瓶儿青绿绸缎衣袖,带着哭腔喊道:「六娘,我真活不过二十七吗?那吴神算都这样说了,我该怎麽办才好?敬济又不与我同房,你说,他会不会去找别的女人了?是不是我皮相真生的难看?」说罢,西门大姐放声大哭。累积多日的压力一股脑儿全释放出来。

眼看西门大姐这般哭泣,李瓶儿心底一慌,手忙脚乱地让冰儿给大姐找来手绢拭泪擤鼻涕。恰好迎春端了茶进屋,李瓶儿连忙亲手倒了杯茶水递给西门大姐,同时摆手让迎春至房外查看是否有隔墙之耳。迎春查看後回来轻轻摇了摇头,李瓶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拍着西门大姐的背安抚她:「我说大姐,方才那些话可别在他人面前说啊!哪怕是没有心思的,也难保会到你五娘、二娘那里说嘴。」

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算命算命,算的不过是他人的命。那吴神算说的,你当耳风吹过就是。我们西门家这样盛况,怎麽可能没法让你活过二十七?再说了,你那敬济夫婿也真是可恶,他……,」眼看李瓶儿就要发作,迎春赶紧拉了拉主子衣袖,轻轻摇头。

李瓶儿一惊,连忙改口:「你那敬济夫婿也真是厉害,替你爹爹办了不少好事,可是你爹爹眼前的大红人呢!大姐你就甭操心了,敬济他定是奔波忙碌,才冷落了你。」

西门大姐听李瓶儿这样说法,虽感觉有异,却一时想不了,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答应李瓶儿不再胡思乱想。李瓶儿看西门大姐平复心情,唤迎春拿过方才提来的包袱。

西门大姐一瞧,连声喊道:「哎呀,这不是爹爹赠与六娘你的玉环吗?这、这不是六娘你最爱的白玉雕花鞋?还有这个,听冰儿说,那日爹爹花了上百两银子,只为买这稀有的宝蓝丝绸缎子。六娘你怎麽……」未完,只见李瓶儿摀住西门大姐的嘴,严肃地摇了摇头:「紧声些,你想让大家都知道这事?」看西门大姐明白似的点了头,她才松了手。

李瓶儿看着冰儿将包袱收进西门大姊床板下的暗柜里,恨恨地说:「想那狠毒的潘金莲,瞧着我肚子争气,唬了我的好官哥儿,千方百计想置我母子於死地。前些日子请人诊了官哥儿,那人说官哥儿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就连针掉了的声响都不得有,」说着,她握紧拳头,紧的关节眼儿发白,「但可恶的潘金莲,却伤人打狗,惊得官哥儿睡不上两时辰。幸好没事,要是官哥儿有个长短,我定让她不得好死。」未了,往一旁地上啐了一口。

接着,她执起西门大姐的手:「大姐,这西门家除了你我谁也不信,虽然你爹爹待我不薄,但我还是信你多些。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也只能说一次,大姐你可听清了。我想着潘金莲那毒妇,今日弄不死我宝贝官哥儿,明日也会想尽办法弄死他。今日你六娘我可以供你穿用,也多亏我那官哥儿。你爹爹?我早不期望了,瞧那宋惠莲的下场吧,你爹爹也不过是包好了她的鞋袜。哪日官哥儿没了,你六娘我也不活了。到时候,大姐你靠谁才是?」

听到这里,西门大姐心底一惊,她抓紧李瓶儿双手,急急地问:「菩萨保佑啊!六娘你说些什麽呢?官哥儿和六娘你肯定长命百岁,别……。」

李瓶儿烦躁地摆手打断她,「大姐你且听我说吧。你亲娘死得早,你爹爹和夫婿又视你为无物,你六娘我早已是残风败烛,不定明天便让那淫妇给害了,除了官哥儿我啥都不求了。但大姐你不同,你才多大,可得好好替自己打算打算。」李瓶儿伸手喝了口茶,「之前给你的东西可都收好了?」

「全都在那儿,」西门大姐眼角瞄了一旁低垂着头的冰儿一眼,「除了冰儿,没让谁知道。」李瓶儿满意的点了点头。招手唤来冰儿,吩咐着:「冰儿,你可照看好你家主子,若有半点差错,我做鬼也不饶你。」冰儿听了,连忙诺诺答应。

看时候不早,外头声音渐噪,想必是外出的西门庆回府了。她拍了拍西门大姐的手:「大姐,今日与你说的,可千万记得,别让人听去了。若官哥儿和我有何差错,一切都托付予你了。」西门大姐用力点了点头,目送李瓶儿离去。

待李瓶儿走远,西门大姐瞥了冰儿一眼,轻声道:「交代你的事儿,明白不?」冰儿点了点头:「冰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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