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甄连忙上前安抚大哥:「哥,况大哥人很好的,对我也极为照顾,这次我们牵连复生,对他也实在过意不去,你就瞧在况大哥的面上,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行吗?」
颜日诚怒火难消,又不好再在况天佑面前发作,颇为不满:「这件事本就跟他没关系,绑走他弟弟,我愿意跟他道歉,但是──毛平,我再问一次,皇极惊世书你到底交不交?」
「皇极惊世书根本没有能耐救人,我真不懂颜宗烈到底跟你们胡说八道什麽,让你们信以为真?」毛平忍不住叹气。
月甄落寞道:「毛祖师,我跟您说实话吧,其实……其实我们不是要拿来救人,而是我爷爷的病已到末期。他的心愿就是想见皇极惊世书一眼,我们不想见他遗憾而终,所以才出此下策。」
毛平十分苦恼,皇极惊世书对外人而言,充其量就是本不知何谓的书,不借难以让他们死心,借了又反而让他们伤心,随即语重心长道:「皇极惊世书根本没什麽值得一窥,你们误信你爷爷的话,非要讨书不可,我也无话再劝。既然你们不相信,好,我就让你们见识。」说毕,立时让何有求回房取书。
待皇极惊世书交到颜日诚手上,兄妹俩焦急凑近了翻阅,这一瞧,两人的脸色又疑又茫。「这里面根本什麽都没有,你们拿本假书给我?」颜日诚大怒。
何有求道:「你错了,皇极惊世书不是什麽都没有,它有的是你们的命运,你们如果求解而来,这本书会让你看清一生,但同样的,也会让你们後悔莫及。因为当你们知道一生已被注定,而你们又已知悉,对未来就再无希望了。」
颜日诚怔怔道:「爷爷不会开心的,这本书什麽都没有,他看了还有什麽开心......」
「只怕你爷爷不是真心想要这本书吧?」毛平黯然道。
「他怎麽不是真心?就连病重,他都不忘喊着这本书......」
毛平苦道:「那恐怕是因为,他想从皇极惊世书知悉,我当年坚决反对之事是对是错。」
月甄不解道:「爷爷到底想知道什麽?」
「看来你们也是不知道啊,那是很久的故事了。」毛平摇头长叹,好一会儿终於开口:「我和颜宗烈是多年的朋友,自小玩到大,他对我师门家业并无多大兴趣,不过那时我初初学道,总会拿他试验,久而久之,他也懂了这麽一些。後来我们都大了,重责大任落到我头上,与他反有些疏离,这也无可厚非,毕竟除魔一事凶险,我也不能件件要他掺和,驱魔除妖之事我便逐尔不提。偶时相聚便只聊些家乡人情,也只有与故人相聚,我才能感受到卸下那麽一点职责。」
颜日诚听到这儿,不由得愤愤插嘴:「这些我知道,爷爷说他想向你学道,你坚决不允,他才向外人讨教,想有朝一日能让你点头,让你看到他的诚心,可是你却固执。爷爷还说,如果不是那本皇极惊世书,你们毛家又何来专精,他数次与你比试,就是想藉此机会瞧瞧那本书的真相,可你依然打击他。」
「不是这样的!」毛平怒口驳斥,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待又缓和情绪才又接着道:「我懂颜宗烈为何这麽对你说,毕竟有子孙了,他不能说出过往的事让後人愤慨。」
「你再敢污辱我爷爷一次,我就......」颜日诚勃然大怒,又举出双拳,月甄见状赶忙重重压下。
「我不是污辱你爷爷,而是这真相是因为他爱上了我妹妹!」
颜日诚愣了愣,月甄也匆忙摇头,想是无法相信毛平这番话。何有求听言忍不住细细思索,想到毛家虽将传承责任交付男子,但也不轻易让女辈随意嫁给外人,这防的无非是有心想藉机接近意图学习道术用以为恶世间之人。毛家女子虽不比马家有透不过气的沉重压力,但自小就随同男丁研习,毛家又声名远播,惴着心思上门求亲的大有人在。何有求几乎可以想像,当年毛家是如何摸清颜宗烈这个人并坚决反对了。
「你胡说,我爷爷如果真爱上别的女人,那我......我奶奶算什麽!」颜日诚气得胀红一张脸。
毛平凝重道:「所以我才说,为何他不能对你们说出真相,这真相一旦说了,你们的存在对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难怪爷爷对爸、对姑姑总是疏离,我还记得小时,爸满心欢喜想让爷爷抱我一回,却总是得苦苦求他,爷爷才愿意瞧我们几眼……因为在爷爷心中,爸并不是他跟他心爱的女人生的。我终於明白爸为何会说奶奶这一辈子没有过欢喜的日子,他虽然不知道爷爷想什麽,可是爸做人子女,可能已感觉到一些了。」月甄难过不已,失望得落下泪来。
颜日诚怒道:「月甄,凭毛平一面之词你就信了?他在污蔑,你懂不懂?」
「哥,你问问自己的心吧,你敢说你没一点怀疑吗?」月甄轻轻哽咽,「自爸妈出事後,爷爷何曾像别人家的祖父那样慈蔼和祥,对我们关怀有加?我们总是被他逼去学任何事物,早出晚归,不管出门回家就只见到爷爷的睡脸,三餐永远只有餐桌上的零用钱让我们自己打发,那就像……就像不想正眼见我们一面。真面对见着他了,他从不关心我们在外的一举一动,念兹在兹的就是皇极惊世书,和总是听他数落不停的茅山派。你敢对外人说,这就是慈爱爷爷的表现吗?」
复生听言,不由得低声嘀咕:「我听来都感觉像外人了......」颜日诚愤愤瞪了复生一眼,复生见状,忍不住暗暗吐舌。
毛平叹道:「当年的事我不敢说我没错,我也的确坚决反对他二人来往,我毛家责任重大,就连婚姻都不能敷衍。我父母看出颜宗烈的性子,郑重驳回他想缔亲的念头,我知道他深爱我妹妹,如果生在寻常人家,我绝不愿棒打鸳鸯,为了这事,当初我真暗地帮着他二人。只是我没想到,颜宗烈几次求不得我父母允准,为了和我妹妹在一起,做出了连我都无法点头的事。」
颜日诚疑道:「什麽事?」
「为了和我妹妹在一起,颜宗烈暗中计画了一出鬼酿之事。因为我的关系,他间接认识了不少同道中人,有些甚至是我不肯与之往来的邪派,只想诈财,欺骗无知百姓。」
复生忍不住发问:「师祖,什麽是鬼酿?」
何有求正色解释:「师祖的意思,就是这些江湖术士虽说有几成真本领,但他们却暗地养着收伏的鬼,驱使他们去干一些作奸犯科的事。只消放出一只,就能榨取不少百姓的钱财,而鬼酿就更严重了,那会危及一整个城镇,得要动员数名驱魔师才能彻底全数收伏。」复生恍然大悟。
「不错,因为听闻邻镇鬼酿,我父母连同同道中人,包括马家知悉恶讯都赶去了,丹娜的姑姑──也就是小玲的曾姑婆还为此受了重伤。幸而我父亲有远见,他想全镇的驱魔师都离去,倘若此刻有什麽三长两短定无法返回救急,要我在师门严正以待。我便是因此撞破他俩想偕然私奔,才明白这两人为了情,到了不顾一切无视苍生的地步,我只庆幸鬼酿一事没有殃及百姓。」
毛平说到此落寞又叹:「就因为交情,我没敢说出颜宗烈,但也从此坚决反对他二人来往。颜宗烈得知鬼酿竟是如此可怖,也是悔不当初,不过他仍不肯放下这段感情,数度找我比试,只求赢我一回能再见妹妹一面。我当时实在让他扰得烦了,就藉口皇极惊世书已推算出他两人的下场,他不相信,不知不觉这比试转而成了皇极惊世书,在他心中或许是想亲眼证实我所说的推算,才会彻底死心吧。」
颜日诚不觉缓缓脚软,坐了在地,众人心知肚明,他即使仍想相信爷爷,但毛平的话却逼得他不得不仔细想想过往。月甄见此也再无话可说,她心中何尝不感到失望,为了皇极惊世书,她盘算心机进入天逸堂,就为了爷爷的心愿。皇极惊世书她根本不屑一顾,只是想或许这麽做,总会见着爷爷难得对她兄妹俩摆出的笑脸吧。
「你们的名字是你爷爷的取的吧?」
月甄拭净泪水:「毛祖师如何知道?」
「因为,那再简单不过了,真心诚意,日日月月。是他对我妹妹的海誓山盟。」
「就算我爷爷真的错了,那也是你们逼的!」听见毛平的话,颜日诚愤恨抬头,心道就连自己的名字也脱不开与毛家的关系,倏地站起,恶狠狠扫过众人一眼。
「你们毛家有什麽了不起,就为了什麽虚无飘渺、狗屁倒灶的守正辟邪,逼得两人──不,无数人因为你们痛苦。是谁给你们权力代表世间的正义?是谁给你们资格约束世间的规矩;我爷爷什麽都还没做,你毛家先人以一句性子不端就给我爷爷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才会逼他作出失控之事,你们自己就行得正、坐得端吗?这起因如果不是你们,又怎会有我跟月甄这两个下场!」
毛平心头重重一跳,曾几何时,马小玲也是这般驳斥他,登时一口气接不上来,踉跄退了几步。何有求不明所以,惊惶扶过毛平一把,他未开口问过师父情况,却只怔怔瞧着颜日诚,心底不由得赧然,也想自己的确不是什麽行得正坐得端的榜样。况天佑愁了脸,这番话他是感同身受啊。
颜日诚推开众人,只往大门行去,似乎对皇极惊世书也不再执着,月甄匆忙喊住他,却听他头也不回道:「月甄,我想冷静一下,不用找我了。我们兄妹俩这世上再没什麽值得信赖的人,爷爷我是再也不肯相信了,但茅山派我依然不会谅解,我希望平抚情绪之後回来,你依然还是那个我可以信赖的妹妹,别让我彻底对人性死心!」
月甄无声滑下泪来,她知道大哥的失望胜她百倍,因为他更祈求爷爷的一个关爱眼神,如今知悉爷爷绝不可能爱他兄妹俩如同爱那个女人,绝望可以想见。此刻她说不出挽留,或许只有时间,才能逐渐让大哥重拾对家人亲情的渴望。
颜日诚说完这番话,正欲开门离去之际,陡然间一阵怒吼充斥,让众人登时惊诧。毛平率先奔入房中,大夥也连忙进房,颜日诚怔了几秒,按捺不住疑问,终放弃离去只想一窥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