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月亮出來了 — (三)這樣看著她

薛敏敏很气自己个性中的这部分,每次都这样,明明是不想做的事却不知道要怎麽拒绝,这很呕的,尤其刚刚她为了这出差任务还跟客户扯了谎让她很不悦,她的个性很直,说谎对她是件很讨厌的事;可是出社会十多年,她说过的谎都快叠出一座摧不坏的金字塔,唯一安慰的是,越说技巧和理由编得越顺,可见人是很有可造性的,她苦笑。

忤逆老板的话就等於跟自己的饭碗开玩笑,她没种,超没种,现在就尽责地在准备资料,等等要和空降人士去澄园和工厂勘视。

「敏敏姐,你要将澄园的案子交给我?」佘英声瞠眼对向薛敏敏惊讶地问。

这案子的设计弹性空间极大,预算又多,客户又是超好沟通的人,若能将它做好是最有可能被选上去美国总公司受训,敏敏姐怎会让出这大好机会呢?她不是一直很想看看国外的设计环境吗?

「你上次不是在抗议说上头都不给你机会,现在我给你机会了,磕头谢恩吧!」薛敏敏低头忙着。

「你认识那个背降落伞的对不对?」佘英声眯眼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我又不是特战部队伞兵,接不接?不接我就交给郭子好了!」她挑了一眼,继续将准备的东西放进随身袋里。

「郭子才刚升助理,你在开玩笑吗?」怎会这样啊!佘英声看到郭子一脸惶恐。

「接是不接?」薛敏敏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视着平时就很欣赏的小老弟。

「我若说接,经理那边会接受吗?」佘英声可以说是让敏敏拉拔上来的,心里还是有长幼之别的。

「经理那里由我去说,一句话,接还是郭子?」虽然认为佘英声不会放弃这机会,若他真不接,她就头大了。

「接!」佘英声被郭子推了一把才很豪气地赶紧接话,从没被逼过这麽甘心过咧。

「如果可以,等我带他去过厂房,我也会推荐你当他在支援扩厂期间的助手。」敏敏又说。

「你是要辞职了还是怎样,一直把工作推出去?不会是要结婚了吧?」佘英声真的无法不怀疑了,敏敏姐一向很照顾下面的人是没错,可是,这样是很不寻常的。

「没啦,辞职了我要吃什麽啊?」薛敏敏才说到这里就被打断。

「敏敏姐,刘伯伯打电话过来说,他和葛先生都在停车场了。」高水鸢这时走到他们两人身边轻声地说,刻意瞄一眼佘英声。

虽然先前跟佘英声说得很潇洒,薛敏敏还是乖乖拿起桌上的资料和画袋往停车场去完成任务,心里回味着佘英声说的结婚两个字。唉!她每天忙得要命,哪有时间谈恋爱啊!走向停车场时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葛慎军看着身边的她专注地做最後的资料阅览,其实比较怀疑她真的像外表那样的全神贯注吗?她身侧车窗外那些快速闪过的街景,与她,成了一个很奇妙的画面。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并坐在她身边,就在这片刻,这样的空间里,有些影像轻易地就窜了进来。

「葛先生,澄园的大老板今天会来,我想有一部分是因为知道你来了,他是个很慷慨也很好沟通的人,只要他看上的作品都很好说话的……」薛敏敏在这圈圈久了,早就习惯和男人一起工作,只是坐他身边就是哪里不对,因为不想让他在背後研究自己,她才会转头跟他搭话,其实她是没必要跟他报告什麽的。

「听说你未婚?」葛慎军拿下眼镜,欣赏她哑口的模样。哈,可爱!就跟过去一样,只是太靠近了,让他看出岁月在她的眼眉间和声音里全都划下了符号,原来,经过这麽多年了啊!

薛敏敏发现公司司机刘伯伯从後视镜好奇地看着他们,她有些动气地转头看车外,十多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以前他根本很少说话,现在游过太平洋回来就变成痞子了,哼!再回头面对他,她以愉快的语气说:「澄园的大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绅士,他是个标准丈夫,而且老婆是出名的管得紧,以我跟他接触的经验,他会比较在意我们公司给他什麽样的产品,而不是设计师的背景。」

「什麽意思?」他被搞混了,这样的长篇重点何在呢?

「刚刚我正在谈大老板,你突然问我的婚姻状况,那我就替你解答罗!」

他慢慢地拉开笑痕,最後却无法休止这笑,即使知道前面的刘伯伯不明就里地在观察他们。

「你跟以前一样!」还是很无厘头。

「某方面,你却是不一样了。」超级无厘头,居然这样直接问一个老小姐未婚吗?虽然是事实,听起来就很欠扁!然後,她转身打开车门。

澄园到了!

葛慎军笑着看她动作洒脱地下车,穿着很有设计师风格的裤装稳稳地在阳光下走向这家筹备中的精品家饰店,他拿过自己的随身公事袋,谢过刘伯伯,下车後大步地缩短与她的距离。记忆里有个方块就是装着这个画面,就是这样看着她,只是那时她穿的是体育课的运动服。

再次这样看着她,是毫无心理准备的。离开台湾後,他曾想过,如果当年他没走,他们会演变成怎样。想到这里,他淡淡地笑了起来,最有可能的状况是被刺得全身都是伤吧!当年的她简直浑身是刺,任何人都无法靠近她,除了她的妈妈和妹妹。

现在她似乎看来好多了,不过经过他诊断後是尚未断根,本性难改啊!这次他笑出了声音。

她回头瞪他!

哈,薛敏敏,你还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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