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後初戀的道別 — 後初戀的道別27

後初恋的道别27

27

本来中秋假期是不打算回台北的,沛渝已经计画好了,要先等章佑城下班後,两个人一起骑车出去玩,然而妈妈的一通电话,却让她不得不取消所有行程,原来老爸最近身体不太好,经常进出医院,这几天天气冷,他的呼吸变得很不顺畅,过年前两天就没开工作生意,都在医院里作检查。

「其实也没什麽事,是你妈太大惊小怪了。」沛渝风尘仆仆赶回来,踏进医院,居然看到老爸坐在病床边,跟邻床一个中年大叔患者正在玩扑克牌,让她当场傻眼。

她没看到检查报告,但从医生的说明中,大致也能了解,看样子果然只是轻微的肺炎,休息几天就会没事。

有些懊恼,但也莫可奈何,只是既然都回到台北了,待在家里也嫌无聊,她索性一个人又跑出门来,在西门町到处闲逛,本来想去看场电影的,但站在一家小铺子里面挑香水时,却忽然听到背後有人叫唤,而奇怪的是对方不是叫她的名字,却喊了一声「苏沛涵」。

她还认得这个女生,有些高瘦,脸上带点雀斑,那是姊姊以前的同学,也是姊姊高中三年里最要好的朋友。鸭子一脸错愕,指着沛渝说:「我刚刚在你後面偷看了很久,心里一直觉得不可思议,怎麽会跟沛涵的样子这麽相似,不但背影很像,我从旁边偷看,你们的脸型跟五官也好像,可是奇怪了,沛涵明明就已经过世了,哪来的一个人会跟她那麽像,所以忍不住才喊了一声,本来以为一定是个陌生人,没想到居然是你。」她看看沛渝的发型,看看她的穿着,一边摇头赞叹:「你们姊妹俩真的太像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姊姊以前的同学,虽然并不很熟,但总也聊了几句,沛渝心里觉得开心,能被这个跟姊姊非常要好的好友错认,那表示自己的模仿确实已经很成功。

於是她又想,在自己彻头彻尾地改扮之後,如果鸭子会把妹妹的身影看成了姊姊,那要是找来自己的朋友,比如小敏之类的,她会不会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一边想,她忍不住就想打电话,只是号码才刚拨通,她很快就又挂掉,小敏这时间应该在补习班里,重考生是没有放假资格的,况且,她也不想跟别人解释太多关於自己的变化。

三天的假期还没结束,确定老爸身体没事後,她急着又要回台南。妈妈有些不高兴,还说屁股都没坐热就急着走,肯定是在台南交了男朋友。临走前,妈妈还特别交代,要她多留意功课,千万不要以为人在南部,家里没人管得到就放肆了。

「你未免也想太多了,我才去台南多久,最好马上就能交到男朋友。」淘气地笑着,她说。

如果被他们知道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别说老爸只是微恙而已了,搞不好本来没病的,都会被活活气死。一年多来,章佑城这三个字是家里最禁忌的名字,他们从来不会提起,甚至也不会想听到。姊姊过世後不久,高中篮球队的魏教练还来过家里,想跟爸妈致意,但他才刚讲出章佑城这三个字,却立刻就被轰了出去。

在车上睡睡醒醒,长途客运搭起来真不舒服,她一路摇晃到台南,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快散了,若不是事出临时,她一定会预先买好火车票,而不会选择行驶国道的客运车。到了台南车站,她本来要自己走路回宿舍的,反正距离也不远,走过地下道,从後站那边过去,顶多十几分钟就能抵达,然而才刚下车,她都还没走出几步,却接到宫城的电话,他问沛渝人在哪里,还说有点事想谈谈,口气郑重得跟他平常的模样一点都不搭。

「那天的事,我觉得自己欠你一个道歉。」一见面,宫城的头低到不能再低,一脸做错事的样子,但沛渝却茫然着,她想不起来宫城有亏欠过自己什麽。

「你可以说清楚点吗?那天是哪一天?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坐在速食店里,她没喝眼前这杯宫城坚持要请客的饮料,却忍不住问。

「就……」嗫嚅了一下,他说:「就章哥跟我打架的那天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应该道歉的人也不是我吧?」沛渝搔搔脑袋,「跟你互殴的人是他耶?」

「但我们打架的原因,却是因为你呀。」宫城抬起头来,双眼怔怔地望着她。

说起话来吞吞吐吐,不像平常那麽机灵活泼,就像个犯错之後,来跟老师自首的小朋友一样,宫城说他只是一时气愤,才忍不住先动手,但沛渝问他到底气愤什麽,他却又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实,就算宫城不说,沛渝也已经了然於胸,还记得那次图书馆巧遇,宫城一路帮忙扛资料回到教室,那时沛渝跟同学随口说着的几句话,宫城在门口一定都听见了。而这些年来,不只一次,章佑城都曾经明示或暗示她,说出了宫城的想法。沛渝叹气,这些她不是不懂,但正因为自己懂了,才不得不在很多时候刻意保持距离,以免到最後宫城会受伤更深。她来到台南之後,只有刚开始时因为购买日用品而需要车辆,不得已才找过宫城几次,但在那之後,遇到任何问题,她总宁可自己另行设法,却也不愿意再麻烦他。

「如果只是我跟你之间的事,那麽,也许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想了想,沛渝说:「有很多时候,尽管我知道,但却故意装做不懂,要是我能够早点跟你把话说明,也许就不会让你现在这麽受伤,所以这应该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不,都是我不好,是我……」一听到沛渝说对不起,宫城顿时慌了手脚,急忙挥手又要解释。

「没关系,不管怎样,至少我们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了,不是吗?」沛渝宽慰地一笑,又说:「但如果要把章佑城也扯进来,那这件事就会变得很复杂,也再没办法分出什麽对或错,因为如果连他也算进去,那这就不只是三个人的事,而是四个人了,你懂吗?」

宫城一愣,但也随即明白,那个第四人,指的就是已经死去的沛涵。他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或不好,真的不知道。」沛渝摇头,「我只知道,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起,我就常常想到这个人,就算我姊已经跟他在一起了,但只要能常常看到他,哪怕只是在篮球队里打杂,帮魏教练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有什麽问题吗?」沛渝忽然笑了出来,「你一定也这样觉得,是吗?为什麽我变得跟我姊那麽像,是吧?」宫城点头,沛渝也点头,说:「我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变成姊姊,姊姊已经不在了。但如果我还是原本的样子,他就永远看不见我,你懂吗?我可以接受他在我的身上,看见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却不能忍受他即使看到了我,却也当作没看见一样。」

「为什麽要让自己这麽辛苦?」宫城皱着眉头。

「没有人在爱里是不辛苦的。」而沛渝淡淡地回答,「没有辛不辛苦,没有值不值得,只有甘不甘愿而已,而我甘愿,我愿意。当年,我们两姊妹当中,他选了姊姊,所以我只好退出,但现在我不想再失去一次。」看着宫城还要开口,知道他要说什麽,沛渝直接给了答案,「哪怕只能用姊姊的样子去爱他,我都愿意。」

这几天虽然没碰面,但每个晚上她总会跟章佑城聊上一两通电话,或者传传简讯。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吗?沛渝下意识地举起手来,摸摸自己的嘴唇,她还记得跟章佑城亲吻时的感觉。

那天晚上,他们只是亲吻而已,却没有发生更进一步的关系。章佑城睡在她的宿舍里,睡得很沉,连半夜里沛渝几次走下床来都没把他吵醒。

蹲在床边,沛渝仔细端详着这个男人的脸,他已经是个男人了,虽然也不过才大学二年级,但人生的阅历与遭遇却逼得他不得不早熟起来,他不像沛渝经常在校园里看到的那些男生,有些人甚至还一脸稚气,只懂得玩乐享受,或者追求一些表面的东西,这个男人很认真在生活着,而且也绝不是爸妈或其他人以为的那麽不负责任,他没有对任何一个女生始乱终弃,那年,都已经到了最後,他尽管受了伤,却还坚持要到工厂继续上班赚钱养家,继续为了梦想努力,姊姊的死,其实原因并不在他。这些沛渝都懂,但她不能说出来,也说不出来。

隔天一早,章佑城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发现自己怀里正抱着一个女孩,他还有些不自在,其其艾艾地不晓得该说什麽才好,反而是沛渝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一句早安,还有一个轻轻碰上唇边的吻。

所以,我们是情人了吧?跟宫城分开後,没坐上他的机车,沛渝坚持用走的离开速食店,并推说自己还有些东西要买,买好了才会回宿舍。她先在车站附近的药妆店里闲逛,逛得累了,这才慢慢走回来,边走边想着,自己却忍不住苦笑,她幻想过太多次,想成为跟姊姊一样,能匹配章佑城的女子,现在她几乎就已经快要成功了,但却开始迷惘,一旦成功之後呢?她没谈过恋爱,恋爱应该怎麽谈?姊姊以前的恋爱方式并不适合现在的她,他们那时不能每天见面,见了面也没多少时间相处,除了电话、简讯之外,只能三天两头写信,而且信件还得靠她来转交。她私自把自己与章佑城现在的关系定位成情人,但却为了情人之间应该如何相处而头痛着,慢慢走回到宿舍前的巷子,手上的东西并不轻,有些是妈妈准备好的食物,要她大老远从台北扛回来,有些则是她刚刚才买的,光是那一大瓶洗发精就有够重,如果不是为了省点钱,她还真想直接在路边拦计程车。

「好慢,我还以为你应该很快就会到家的。」走到巷子底,沛渝愣了一下,章佑城居然坐在她宿舍楼下的阶梯边,说自己下午没班,中午就急忙忙地跑来等人,结果空等了老半天,说着还指着她手上两大袋的东西问:「而且你这是怎麽回事,搬家吗?」

「你有时间在这里问东问西,为什麽不赶快帮忙拿?很重耶!」她啐了一口,差点就要一脚踢过去,但自己穿着长裙,这麽粗鲁的动作实在有些难看,而且也跟她刻意经营的淑女形象并不相符,只是这当下不骂几句实在有气难咽,正想再骂骂这个家伙,章佑城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接过了她手中的袋子,又用另一只手拨拨她的马尾,口气温和地问:「累不累?走那麽久,瞧你头发都乱了。」

「你也知道我头发都乱了,跟个疯婆子似的。」沛渝瞪了他一眼,掏出感应卡来开了门锁。

「那很好呀,不然老是把自己搞得跟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那也太不像话了,」章佑城一边笑,挽着沛渝的手,一起往楼上走,一边说:「疯疯癫癫的个性还是保留一点比较好,好吗?」

-待续-

我不介意你忘了自己那天吻的是谁,但我喜欢你现在牵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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