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能听见丧钟敲响。
如同的狷狂的巨兽在荒原间的长啸,打破了沉默的障壁,想让人、让世界察觉它的存在;如同大漠中当当驼铃,回荡着死神的笑声,奏起亡者归路的序曲。
然而此地没有任何告别的仪式举行。
我的生命就如同系上细丝的纸鸢,一放手便随风而逝不再回。
这个世界总是这般嘈杂,片刻不得闲地制造着喧哗。
磁砖壁上挂着滴滴水珠,注水声啪搭啪搭的萦绕於耳际,我不停地打着哆嗦,身子剧烈摇晃,却没有想要将这份冷冽灌入一丝一毫的暖意。四周的温度持续下降,我穿着衬衫和短裤还有平时习惯的夹脚拖把自己丢入浴缸里,衣衫浸满了水,身体沉甸甸地。
手机在架子上响了许久,窄小的室内充盈着一首名作日光的歌曲,我咳了两声後才讪讪然的接起。
「我靠,你现在才给我接电话,闵煦,快告诉我你在哪里?」对头的女声破口大骂,满是愤懑与无奈。
一听见子安的声音,我笑了出来,嘻嘻哈哈地不当一回事,「老妈子赖子安,李昂说的真对。我啊,我去找阿湛了,快来不及啦,我要赶快追上他才行。」
「你说什麽?」赖子安颤声问道,我听见话筒里传来器物被大力挪动的声响。
「嗯?没有啊,我只是在等时间,我有点累了我等等就会去睡,阿湛等一下就会来接我了。」
「妈的你到底在说干嘛?」她大喊道,尖利的女声刺着我的耳膜,它们喧嚣鼓噪抗议另一头女人的尖声吼叫。
我把话筒移了几许远,做了个嫌恶的表情彷佛子安就在眼前,「别这样吼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浴室这种密闭空间回音很大的。」我咳了两声,「好了啦,我好累,我要去睡了。不聊了。」
喀嚓,嘟嘟两声後,我随手将手机往地板一扔,傻笑看着溢出浴缸的水聚向我支离破碎的小白机。
顺着逐渐侵入脑海的睡意,惨白的浴室因我双眼不自觉地开阖而忽明忽暗,我挪了挪自己沉重的躯壳小心翼翼地蜷缩在狭窄的浴缸里。
「累了,就睡吧。」
阿湛总是这麽说的不是?所以时间到了就要记得叫我起床哦。
「闵煦,你到底要自甘堕落到什麽时候!」一道女声搔弄着耳尖,难以忍受的尖锐。我摆了摆头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子,双眼瞪视着连接我左腕的管线,直到上头的点滴瓶,瓶内液体随着管线滴答滴答落下。
皱了皱鼻头,医院里依然充斥着刺鼻药水味儿,这是我怎麽也无法习惯的气味。蜷缩在蓝色塑胶椅上与世隔绝,偌大的病院里人来人往,老朽步履蹒跚的拄着拐杖、男子推着轮椅上看似中风的青年──椅上的青年似乎才二十多岁左右、还有三五成群的探病家属,更甚至有个女人正痛骂着自己女儿的不小心,怎麽受了伤住院使自己丧失了参赛资格。
小小的白色世界里,却已让人看见世间百态。
「同学,这里是给病人静养的地方,请降低音量。」白衣大姨恶狠狠地瞪了子安一眼。
「对、对不起哦。」那女孩有些尴尬的傻笑着,转身对向我的脸後却是满脸无奈,眼神里更多的则是担忧。
「闵煦,别再这麽做了,你究竟来这第几次了?何必呢,他已经离开了,不要连你也把你的命都丢去了。」
然而我对上她的担忧双眼,只是惨淡地笑而无语。
眼前的少女满带愁苦的视线好似一阵阵抽打,正鞭笞着我的身子,我转过头不再看她。那双褐眸彷若在向我讨着一声解释、一声道歉,但我没有做错什麽,只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我不必和人假惺惺的说对不起。
叹了口气,我闭上眼睛。
回家後茫茫然地睡去,也不管先前的子安老妈子正焦急地等着我的回电,我把窗户封死,也不开灯的一个人坐在床上。
手机早就烂在排水口了。
她去厕所时我便独自离去,子安现在大概还在哪里找我吧。
倏忽间,头顶熟悉的温热将昏沉的我给唤醒,我猛然回过身来看着眼前的那人。依然未变的澄澈黑眸和几缕乱翘的玄丝,少年微蹙眉头看着我的神情,让我难堪地撇开那两道凌厉的注视目光。
他很少生气,所以一动怒时我都会刻意避开他的慑人瞪视。
被单已在我的指间备受蹂躝。
他沉默着抬起我的手,修长的指节抚过我指骨坑坑巴巴的洞和触目惊心的血渍,我淡淡的笑着,也和他一般不说话。他目光冷冽看着我以示愤怒,我却情不自禁紧抱住眼前人,力道之大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余湛。」我喃喃道出他的名字。「你回来了。」说完後我顿了顿,他从未离开谈何回来呢?
半晌,他从我的怀抱中抽离,双手比划着手势,那是我俩习惯的对话方式:以後别再这麽做了,好吗?
我笑着点点头,也不知为何眼眶氤氲了水气。
突然间,有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响起:我究竟是为何而伤害自己的?
我早已忘记了,这些日子以来行屍走肉的原因。
执子之手,忘来时路,眷恋着你的温柔,贪婪地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