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参加了父亲安排那场相亲,犹如父亲所言,对方是个很诚恳的青年。人长得端正,个性务实不花俏,不太会说笑话,给人值得信赖的感觉。原来父亲喜欢这种人。
不过,他们终究没能谱出恋曲。用完餐,双方长辈要两人出去走走。在公园散步时,男方跟晨光说抱歉,他已有了女朋友。
「虽然她不被我爸妈接受,但我不会放弃,所以对不起。」
「没什麽好对不起。」晨光微笑,「我个人原则不做第三者,很谢谢你诚实。」
「那就……再见罗!」
这位被爸爸挑中的青年才俊头也不回的走掉,晨光不禁替自己的处境感到好笑。
「老爸,人家不要我呢……」
目送他离去,晨光在小公园里坐了一会儿。午後上海的秋天,萧瑟湿阴的空气,过往行人不约而同兜紧了大衣。拾起落在身旁的小白花,晨光想起阿凉,想起上野公园的樱树。明年春天樱花盛开,阿凉是否会在身边,一起看那一场樱吹雪。
晨光寂寞的终点,是爸爸的期盼,也是晨光内心埋藏的渴望。
偏偏爸爸很讨厌阿凉,晨光苦笑,浪漫热情没责任心的阿凉很没长辈缘。就算想改善他们双方关系,他这次离开这麽久,晨光就是想努力也无从努力。
一厢情愿的等待,无能为力的失落,思念围成的孤寂看不到尽头。
一松手,小白花不小心被风带走,送到遥远看不见的天边。
人生就像这朵小白花,一期一会,随风而逝,再没有重来的可能。
晨光体悟到阿凉可能不会再回来,眼里蓄满泪水。
「いちごいちえ(注)……」默默念出阿凉送给她最後一句话。一期一会,人生仅有一次的美丽邂逅。晨光现在才懂,阿凉其实希望她能忘了他。(注:一期一会,日文。)
结束上海的采访行程回到台湾,临行前父亲答应她,检查会尽快去做。晨光劝了一会儿,知道勉强不来,只能以深深的拥抱表达她的担心。
事实上,晨光父亲一直没接受检查。晨光得不到来自父亲的答案,不敢打电话询问。对着手机,号码按到一半,会突然害怕起来。父亲肺里那块阴影萦绕在心头,逐渐扩散,加深晨光的恐惧,只能怀着畏惧的心窥伺观察,却不敢直接剥开它的外皮。总觉得人生说不定会因此撕裂,硬生生分成两半,形成不可跨越的分水岭。
有几次鼓起勇气按完所有按键,好不容易接通电话,父亲总推说在忙,不肯跟晨光通话。
「没什麽事就不说了。」父亲总是令秘书这麽回答她。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每当午夜梦回,晨光惊醒,涌起不安的感觉,只能这麽说服自己。
回到台湾,晨光倒真得到一个好消息。新写的专栏广受好评,市场反应很好,风格转变让人耳目一新,许多读者表示新的专栏执笔者比起以往更有深度。
晨光成功接下陈大成的空缺,没傻到认为这件事是她一个人的功劳。晨光知道自己是新人,聪明就该谦虚点,新人窜升太快不是好事,自我膨胀更足以让所有前辈讨厌。
更何况,晨光清楚明白,交出去的文章经过高人润饰,才有如今成果。阅读拿到手中的成品,比较与初稿不同之处,斟酌字里行间的意境,晨光越发觉得厉害。只是略微更动,就刻画出截然不同的阅读感受,亚洲脉动有这样的高手,自己要学的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