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開棺,讓愛永生 — 一-1

晚樱第一次看到她,是在他走出捷运出口时往公车站的方向。

那时候深秋,是晚樱最喜欢的季节。

他喜欢戴全罩式的银色耳机,只要一出去就戴着。耳机质感上乘,戴上去像款高

贵而高调的银饰。他爱灌录摇滚歌曲,或是反差极大的温柔抒情歌;走在路上,把喜

爱的摇滚天团的唱手嘶吼声开得震天响。耳机性能优良,隔音措施极好,晚樱戴着它

,从没吵到行经他身旁,或者坐在他旁边位置的乘客。

他用音乐隔绝於世人,是为了隔绝那股庞大杂沓的心音浪潮。

晚樱对人的心跳声十分敏感,就像狩猎者天生会对猎物的一动一静特别敏锐,猎

物的一呼一吐,都像在对他低语呢喃,逗引着他原生的野性食慾。

他几乎每晚都会外出,时间总是很固定;而每当他一踏出巷口,往往第一个听到

的心跳声就是喜欢在晚饭後遛她爱狗的邻居阿姨。她的爱犬是只漂亮的奶油色黄金猎

犬,体型硕大、性格活跃莽撞,每次出门都兴奋得横冲直撞,彷佛又一次来到新天新

地。阿姨总是被拉得气喘吁吁、脚步踉跄,在追赶牠的脚步和被牠拖着跑的一线之隔

挣扎。晚樱对着慌乱奔过他的邻居微笑招呼,她的心跳总是那麽仓皇,黄金猎犬则更

快,每次经过他们这双拍档,都像在听打击乐器合奏。

出巷口右转後会看到一家便利商店,里头大夜班的频率就沉重缓慢多了,他已经

在那很久很久。晚樱习惯每晚在那买上几瓶啤酒,有时兼之一包黑大卫。久了便和大

夜相互熟稔,每晚都会逗留店里聊上一阵,好几年下来,不管遇到什麽情况,他几乎

没听过大夜的心跳快或慢过一秒。

晚樱比较怕捷运站。

每当要进捷运月台,他就像被团团而渐强的鼓声给围拢:有快有慢、有急促有稳

重、不规律和规律、年轻和衰迟、微弱和强悍;一波波各自按着自己节奏的鼓声浪潮

推挤、冲撞、纷乱他的耳膜,一时之间他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见了。

那不是个好预兆,往往在他开始听见自己心音的时候,它都已经呈现一种猛兽出

闸将前的疯狂频率,喉咙轰隆隆地低吓,威胁而狂暴。那是人类听不见的激情高音,

就像猎物不可能听见狩猎者内里疯狂的渴慾;晚樱的牙齿开始发痒,一亮就会森森发

寒,他的眼瞳开始高速震颤,将要蜕变成饥渴的徵兆。喉管溜动着渴慾,他开始吞唾

沫,慾望上来,就吞下去,再上来,就再吞下去……

晚樱站在月台,排在人龙的最末端,惊恐又焦虑,不得不加快吞咽的速度,眼睛

也被折磨地微微眯了起来──

可是,那浪潮──丰盛的华丽的飨宴──的声音──……

晚樱猛然捂住双耳,用逃命般惊人的速度冲破通勤时段爆涌的人潮,他撞开一群

一群形色匆忙暴躁的人,冲出捷运出口,他一直抱着双耳狂奔,直到人烟较少的角落

,可能是阴暗处的电线杆旁,或是离他最近的暗巷;这才又渐渐听不见猛兽的躁狂、

食物的逗引,他的瞳孔慢慢回复稳定,牙齿也不再麻痒,像退潮般缓缓归回原位。

自此以後,他出门必定带上好友送的耳机。

将灵魂其中两扇窗关起来,他和这个世界的人们,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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