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太阳缓慢落下的黄昏,我回到曾经居住的家前,整片地杂草丛生,已崩塌的平房只剩破碎的红砖围墙边,还有散落在地板上的砖块和屋瓦,院子前的大树底下的根,从黑暗中攀升附在仅存的墙壁上,躲藏在废弃的尘埃中,而阳光穿过了叶片间的空隙洒下,落在我的眼前和脚边,我往前推动了面前已生锈的红色铁门,铁门发出了喀喀的声响,似乎欢迎着主人的到来,回到这许久没有人归来的家园,我缓慢的走到原本家门前的庭院草坪里,一片不规律且刻着字的石碑前,我放下拐杖吃力的跪下,从背包里拿起了水瓶转开了瓶盖,缓缓的将水倒落在石碑上,我并没注意到落在石碑上的水溅起而弄湿了我的膝盖,我轻抚着石碑上不整齐的字样,上头字迹模糊的写着「回来,我好想你们」,然而这时眼前的蒸气瞬间凝结成水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而那熟悉的字迹,正是由我年少的双手刻下的。
年幼时的夏天,在南投的中兴新村的山腰边,我在周围遍布树林的小路上延着小溪跑着,我喜欢这条小溪,尤其是在秋天时,当落叶洒向这条蜿蜒,每一片落叶带着一年里整片树林的声音远行,在这片运送过往的小溪里,它曾送走过我做的纸飞机,也曾送走过我的眼泪。
「跟哥哥回家了啦,小树。」我在远处的桥上大喊着,而小树还是坐在原地不动,不耐烦的我向着小树快步的奔跑,而橘黄色的天空也渐渐的昏暗。
「小树,很晚了快点跟哥哥回家啦。」我用力拖起了小树的手臂时才惊觉他正哭泣着。
「我要陪爸爸!」小树用力的甩开我的手,然後继续注视眼前的墓碑。
「那哥哥陪你。」我坐在小树的身旁,望着爸爸,就在爸爸的坟墓前。
两年前,一场车祸带走了我们的爸爸。那天,爸爸和平常一样开着砂石车往下山的路上,可是山上却下着大雨,刹车失灵的砂石车就这样在山中翻覆,最後我和小树并没有看到爸爸最後一面,妈妈不愿让我们多看一眼,妈妈说爸爸不会想让我们看到他脆弱的一面。那晚,在家中的房间里,眼睛泛红的妈妈双手环抱住我和小树,开始说着小树小时候发高烧时,爸爸连夜带着他到山下找医院,妈妈说那时爸爸躲在妈妈的怀里哭了,妈妈没有看,只是抱着爸爸。
「爸爸累了,没有办法保护你们,我们不要怪他好吗?」说着,妈妈眼里的泪又流下来了,而小树也跟着妈妈一起放声大哭着。
我起身将妈妈环抱在胸前,「还有我。」我没有看,只是抱着妈妈。
那天夜晚的梦里,我梦见了爸爸,我问他你去哪里了,爸爸只是微笑的告诉我「你想去看看吗?」而我在半夜中惊醒,我独自来到家门口哭着,我想,这是我最後一次放声大哭。
天空渐渐的昏暗,橘红色的天空已经消逝,我牵着小树的手在回家的路上,我这才发现,年仅七岁的小树,他的手在我的手心里显得如此的小,这时我才惊觉,与我相差六岁的小树,原来还很小、很小。
「哥哥,爸爸住在溪边会快乐吗。」
我将小树揽在胸口旁。
「恩,一定很快乐的,爸爸以前最喜欢带我们到那条溪边玩了,你记得吗?」我摸着小树的头,「而且我们现在还是常常三个人在那条溪边阿。」
「如果我们长大後变了呢?」
小树的这句话让我困顿着。
「我们每年都一起来,好吗?」我强迫自己拉长微笑。
「好。」小树紧紧握我的手,像是害怕丢掉最爱的玩具一样,一路上都是如此。
我们走到了家门前,天色已经暗下,妈妈放心的脸庞和屋内的灯光从窗口透进我的眼中。
在我家大门旁有一棵榕树,我不知道它在这多久了,以前我问起爸妈时,他们只是说在很久以前这棵树就在这,爸爸曾说,这棵树有着许多过往的痕迹,有一次爸爸把我背着在他的肩膀上走到树旁指着高处一道刮痕说,那是他第一次爬树时留下的,虽然那道刮痕的高度并不高,但是对爸爸来说似乎很重要,我并不知道他为什麽留下那道刮痕,他没有说过,而现在这个秘密似乎也不会在有答案了。
那天晚上,当屋里的灯都熄了,仅剩下桌书前的夜灯还亮着,整个社区一片宁静,静到我只听到小树的呼声和外头的虫叫声,我一个人在书桌的微光下写着日记,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习惯从何开始,写的却越来越多,而不知不觉抽屉里已经放满了我的日记,抽屉没有上锁,因为妈妈和小树并不会去阅读它们,妈妈小时候没接受过教育所以不懂的字很多,而小树对我的日记也没有太多的兴趣去了解,我常常会用树枝在地上写几个字教妈妈和小树,我曾经在家里的庭院里用小石头排了一个「村」字,我问妈妈为什麽我叫做小村,妈妈只说那是爸爸留下来给我的,而我到现在每一篇日记都会在最底下写下名字,村。
我阖上日记将它收进抽屉,当我准备要关上夜灯就寝时,我看到外面榕树下有一个女孩,她低着头,只有昏暗的路灯照射下,我没办法清楚的看见她,模糊的看见她有着一头长发,和一身白色的洋装,过没多久她突然抬头往我这看了过来,我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我知道他正往这看着,因为整个社区的灯光都暗下了,似乎只有我房间的夜灯还醒着,她伸手摸着榕树垂延下的树须,没过多久她缩了手转身离去,当她走了几步後却又转过半身看着这栋榕树後的平房,和泛着微光的房间,之後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从那次的夜晚後,我没再见过那个女孩已经有好一阵子了,我常常在夜晚里等着她的出现,然後等到我的眼皮沉重,在床上睡去,醒来後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不再有她的出现。
「我前阵子半夜在家看到有人站在我们家的树底下,看起来是一个女孩。」某天晚餐时,我边吃着饭边跟妈妈说着。
「你别吓人了,这麽晚怎麽可能会有人在外头,小孩子就喜欢胡说八道。」
「是真的,我亲眼的看到的,只是太暗了我看不清楚她的脸。」
「你老是爱胡思乱想的,哪知道你这次是不是又在幻想了。」
其实我早知道妈并不会相信我,就像她说的,在这个没住几户人家的山边小社区里,怎麽会有人半夜一个人在外头逗留,而且还是个女孩子,我继续吃了几口饭,又好奇的接着问道。
「那我们社区里有住一个年纪看起来比我大,然後头发很长的女生吗,像这样。」我把手比在腰的位置。
「没有吧,而且女生到你这个年纪去读书就得去把头发剪短了,怎麽还能留这麽长?」
「这麽说也是,那我那天看到的到底是谁。」
「八成是你在胡思乱想,快吃饭不要在想了。」
在跟妈妈聊过後这件事让我更无法理解,我越是想知道答案就越是无法得到答案,我甚至跑去问邻居朋友,他们的反应都跟妈妈一样,然後我仅剩下的期待就是夜晚到来,在微微的夜灯下等待着她的出现,不过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还是没有出现,最後我也不再执着她是否存在,即使放弃寻找让我感到失望。
这阵子,天气凉了,似乎预告着寒冬将近,妈妈已经从柜子里拿出厚重的棉被准备迎接这场冰冷,我和小树会在门口拿着扫把清扫门口的落叶,而门口的榕树已经渐渐光秃,爸爸说这是一个转变,就跟人一样。我们将门口落叶扫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从地上捡起了一片落叶放到我的外套口袋中,然後回到房间小心翼翼的放到我的日记本里夹起来,算一算,这已经是我保存下来的第三片落叶,而第一片落叶是我和爸爸一起捡来的,从那之後的两片落叶就仅仅是我自己的秘密了。
今年冬天,我来到小溪旁爸爸的坟前,跟去年一样,我把一片家门前的落叶埋在坟前的土下,然後和他说着最近所发生的事,还有说着树下的女孩,爸爸和妈妈不一样,爸爸总是相信我的话,我们也总是一起探索好多事、好多事…
不知不觉,空气中的迷雾已经被夕阳染成了橘黄色,我起身跟爸爸道别,转头往山上看时发现有一个人正延着蜿蜒往山里走,她有着一头长发,身穿白色的洋装,仔细看了一下之後我才惊觉,她就是之前半夜站在榕树下的女孩子,我呆愣在原地一会才将背包背起,连忙跟在她的後头往山里走,我没有注意到时间渐渐的过去,太阳也将要落下。
我随着这条路走了好一会,但是还没跟上那个女孩,我从来没有走进这座山过,这让我有些害怕,可是我又想知道那个女孩到底是谁,或许她就住在这座山上,所以我继续走着,当我走到快要山头是时眼前出现了一栋被树缠绕的废弃屋,一颗大树就像长在屋子上,树根攀附在屋子的红砖墙上,满地的落叶和散落的砖瓦,我缓慢的靠进了屋子旁,右手倚靠在附着树根的墙上,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象,我呆愣了好一阵子。
「小夥子,这麽晚了还一个人在这,太阳要下山了。」我转过身才发现是一个老爷爷,他坐在一张长椅上,我并不知道他坐在那多久了,我并没有注意到他,当他说话时我才惊觉。
「老爷爷,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在这种地方碰到鬼,也是件很合理的事阿。」老爷爷大笑着。
「你别在吓我了。」
「小夥子,你怎麽会这麽晚一个人来到这呢?」
「我刚刚去我爸爸的坟前,然後刚刚看到有人往山上走,就这麽跟上来了。」
「什麽,原来又是一个失去亲人的小孩子。」他拿起了香菸含在嘴里,摩擦着火柴後,点起。接着说,「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小村,村庄的村。」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阿。」他嘴里缓缓的吐出了烟。
「是我爸爸取的,可是我并不知道它到有什麽意思,就连妈妈也不知道。」
「木寸村…木的尺寸,或许你爸爸希望你跟树一样壮大。」
「是吗,不过爸爸生前最喜欢的真的就是树了。」
「树阿…树的力量是很庞大的,就像眼前这栋树屋一样。」老爷爷吸了一口菸,吐出。「原本是庇护人的屋子,但是大树一个不小心就把它给穿破了,那是多麽庞大的力量阿。」
「是阿,可是它还是很漂亮呢。」
我们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树屋,在老爷爷的迷雾间。
「小夥子,你说你跟着人走上来的,是跟着谁?」老爷爷吸了最後一口菸後将它丢落到地上,踩熄。
「我上次在家门前的树下看到一个长发穿着白色洋装的女孩,不过天色太暗,我看不清楚,刚刚又在爸爸的坟前看到,我在想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就跟了上来。」我大概陈述了一遍。
「正常听到你这麽说的人,八成会说你见鬼了。」老爷爷大笑着,「小夥子,你相信这世界有鬼吗?」
「我相信我那天看到的是一个女孩。」
我非常坚定且不示弱。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叙述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我们能够叙述的只是我们的价值观,如果人们相信我们所说的话,那是因为他们相信我们,不代表他们相信这件事。」
「那你也跟其他人一样并不相信我吧。」
「不,我相信你。」老爷爷看着我接着说。「这世界当你什麽都不相信时那你的周遭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假的,包刮你最爱的人,那何不给自己多一点机会相信呢?」
我沉默了许久,老爷爷起身拍了我的肩膀接着说。
「小夥子,你该回家了,天就快暗了,你妈妈会担心你的。」
「老爷爷那你呢?」
「我家就在这条路再上去一点,或许你改天可以来坐坐。」老爷爷指着往山上的路。
「你一个人住吗?」
「我原本是一个人,」老爷爷微笑,「不过现在我的孙子还在家等我呢。」
「嗯,那我要回家了,不然天色已经很暗了。」
「小夥子,路上小心了。」
「老爷爷你也是,再见。」
我走下坡道又回头看了树屋一眼,老爷爷还站在那,他看到我回头又对我挥了挥手,我延着这条路走回家,经过了爸爸的坟前我又停住看了一下才又继续走。
当我到家时,天空已经一片黑暗,一盏一盏的路灯也照亮了这个社区,妈妈因为担心而对我发起了牢骚,而我只是不断的跟她道歉,并没有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她。
夜晚,所有人都睡着了,我一个人在夜灯的环绕里写着日记,写下和老爷爷的奇遇,写下老爷爷说的话,写下那个又消失了的女孩,然後,当我写到这里时我不经意的停下笔往窗外树下看,她还是没有出现,我甚至开始怀疑那只不过是我的幻想,可是如果我这麽想,是不是就已经放弃了我的想像。渐渐的我的眼皮开始感到沉重,我阖上日记本收进抽屉里,拉上了窗帘後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我在只有小树的呼声下睡着了。
隔天清晨,天空还没堆满晨光时我就已经背着背包离开家门口,刚走出门看到对面的邻居爷爷正在修剪庭院的树叶,整个社区都叫他李爷爷,李爷爷的话并不多,从我出生住在这个地方开始,就没听过他说过多少话,在我印象里,有一次不小心把棒球丢到了他家,「砰」一声玻璃碎落满地,当时只听到李爷爷说了「臭小子」三个字,那次是听他第一次开口说话,社区的人不喜欢主动找李爷爷交谈,因为李爷爷的脾气并不好,可是我并不这麽认为,爸爸也是,以前爸爸背着我出门散步时在门口遇到李爷爷总会对他挥手招呼,即使李爷爷从不回应他,只是低头继续整理他的花圃,但是爸爸还是不改变他对李爷爷的看法,爸爸说,喜爱草木和大自然的人绝对不会是坏人,只是他们受伤了,我问爸爸说为什麽他受伤了,爸爸只是摇摇头说,我们只要相信就好。我离开家门时对李爷爷挥了挥手,李爷爷看了我一眼後还是一如往常没有回应继续整理他的花圃,对我来说那就是对我的回应。
我踏上了清晨的山林小路又来到了覆盖着重重谜团的树屋,当我走进了树屋里,一股陈旧的气味夹杂着树木的味道扑鼻而来,树屋的内部老旧,地砖排列起伏不定,有些因为地底下生长出来的树根而破碎,我抬起头,整片屋顶已经崩塌了一半,整片树丛的树须却从缺口垂下,彷佛身处时间停滞的大雨中,我伸手想摘下一支树须。
「小夥子,那样它会痛的。」
一个声音从我後方传出,我手一缩,把头转向後方望去,看到了老爷爷站在门口前,手扶着门边。
「老爷爷,你又吓到我了。」我慌张,却也因此感到放松。
「年轻人的胆量这麽大,我怎麽可能吓的了你。」老爷爷笑着。
「你这麽早就过来阿?」
「我每天都会过来看看我的老朋友。」老爷爷望着从屋顶洞口垂下的树须。
「老爷爷,它在这有多久了。」我疑问。
老爷爷沉默了半响後,开口。
「或许已经有七十几年了。」老爷爷从胸前口袋取出菸盒抽出了一支菸点出火花,他深吸了一口菸後,吐出。「它现在真的大了许多,在我小的时候,它还没这麽大,或许我跟它是一起长大的,只是我老了,没力气了,而它的力气却越来越大呢。」
「就像我和我家门前的树一样吗?」
「是阿,它永远会是你最忠诚的朋友,它从小看你长大,当你学会爬树时它会很乐意的陪你玩,当你知道它是活生生的存在那时你会试着去跟它说话,而它永远不会拒绝你,最後,他会依然忠诚的看着你离去。」老爷爷又吸了一口菸,吐出,迷雾覆盖住他的面口後在天空中挥散。「你相信这样的事存在吗?」
我沉默,转头往破碎屋顶垂下的树须看。
「嗯,我想它们是真的。」
中午十二点过後,老爷爷请我到他家里吃饭。
我们从树屋走到老爷爷家途中大概只花了十几分钟,而这段路程老爷爷说着他住在这里发生的故事,他指着荒废的林地说,他以前在那里种植凤梨,等凤梨都成熟了,他会采收起来放在四轮拖车里然後拖下山卖。他说着年轻时,他总背着儿子两人散步到树屋。
「老爷爷,那你的儿子他现在人呢?」
老爷爷沉默半响後才口开说话。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或许在哪里快乐的生活着。」老爷爷微笑带着一些苦涩。
「那你的孙子呢?他丢下他自己走了吗?他怎麽可以这样。」
「我儿子不会丢下任何人的,他只是…无可奈何的走了。」老爷爷语带激动,却让人感受到一点悲伤。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种话的。」
老爷爷停下脚步,伸手摸着我的头,他的手掌很大,几乎快包覆这我的整颗头。
「小夥子,你不需要道歉,你只是太善良了…」老爷爷忽然语带温暖,然後指尖触碰在我的左胸前,「你的心里有一个对你来说不应该被分开的事,所以你会忽然失去判断,这不是件坏事,只是你得学着去控制。」
「老爷爷,我不太懂这个意思…」我疑惑。
「有时候当善良不受控制时,善良会变得很可怕。」
「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会明白的,只是有时候明白会让你感到痛苦,但你得走下去。」老爷爷摸摸我的头,笑着。
我们来到了老爷爷家,山上的迷雾浓厚,眼前隐隐约约看出一间红砖平房,屋顶上的瓦片有些显得碎裂,屋子的旁边是一个仓库,那或许是以前老爷爷采收凤梨所用的工具仓,走进了屋子内,墙上挂着许多年代已久的合照,有一张是两个男人坐在椅子上,左边的男人抱着婴儿,抱着婴儿的男人笑得开怀,而右边的男人坐的挺直笑容显得含蓄,而他笑起来时却微微眯着左眼。
「右边的那个是我的儿子,」老爷爷语带忧伤的说道,「那天是我第一次抱孙子,我一直希望自己生个女儿,可是我老婆却在生我儿子时因难产过世了,之後我努力的扶养他长大成人,之後他结婚了,有一天他抱了一个女婴回来,跟我说,爸!我带你的孙女回来了,那时的我好久没哭了,从我老婆过世之後我都没哭过,直到我的孙女出现在我的面前…」说到这,老爷爷的话停住,对我微笑着,而那个笑是多麽的幸福,让我想起了有一次爸爸带我和小树到河边,我捡了两颗小石子握在手中跑到爸爸面前要爸爸伸出手,当他把手心向上伸出後我把小石子塞进他的手中,我说对他说了一句话後,他对我微笑,那个笑我永远没有忘记。而我跟爸爸说得那句话是「这是我跟小树」。
我在屋子里到处走动闲晃,而老爷爷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屋子内看起来因为时间太久显得有许多裂痕,我走到大门口看着屋外,门口有一处是花蒲,屋子前不远处是一个小山崖,山崖边围着护栏,从山崖可以看到日落的景象,我走到山崖边,看到了一张长椅,那或许是平常老爷爷在屋外抽菸欣赏风景时用的,我坐下,在这片迷雾里看着这一整座山下的模样。当我沉静在这座山的风景下,有一个人影从下山的道路往上走来,那个人影让我感到相当熟悉,他有着一头长发,身穿白色洋装,而这一层迷雾让显得她神秘。
我们四目相交了好久,她回头後看一下後面又转头过来说道。
「你是谁?怎麽会在这?」
她一脸防备且弧疑的侧头看着我,我却因为太过惊讶满脑空白了一段时间。
「我叫做小村…刚刚这栋屋子的老爷爷请我过来吃饭,所以我过来了,不过看到这里很漂亮所以我就坐在这里看看风景,这里的风景好美阿,从这里可以看到山下的样子耶,呵呵。」我忽然觉得我开始胡言乱语。
「他是我爷爷。」女孩面无表情,过一会又接着说,「等等风就要来了。」微风拨弄了她的长发,些许的头发在她的脸庞上飘着,她轻轻的用手指拨开。
「风会吹散这片大雾,夕阳会变得很美的。」她轻轻的说着,眼神却相当的空洞,我不太了解那是带着什麽样心情的眼神,或许,等这片雾散了才能够看个清楚。
她缓缓的走到我旁边坐下,面对着这片大雾覆盖的景观。
「爷爷有向我说过你,说是在树屋遇到了傍晚在外头游荡的小男孩。」
「老爷爷是这麽说的吗?可是那栋树屋真的有股吸引人的力量呢,我好喜欢。」
「你这麽喜欢那栋树屋吗?」她倾着头让长发自然的垂下望着我。
「是阿,我家大门前也有一颗榕树,从我有记忆以来它就在那了。」我腼腆的笑。
「我爷爷也是,也很喜欢那栋树屋。」她浅浅的笑,笑得很淡,可能一个不小心又消失了,「难怪,他好像很喜欢你。」
「他是一个人很好的爷爷。」我对着她傻笑,希望得来她更深的笑容。
「你为什麽会一个人来到这?」
我深思了一会,想保留些什麽。
「因为想念,想念一些事情。」我轻轻的说道。
「是…你爸爸吗?」她有些怯懦,像是深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麽。
「那也是一部分,只是不同的是,我会一辈子想念他。」我对着她笑着。
「嗯。」我们俩看着山崖下的风景沉默了许久,树叶在风的拨弄下发出了声响,鸟在树上的鸣叫,和微小的翅膀拍打声,我们的宁静让彼此沉浸在这片山林的声音里,虽然我希望这一刻就这麽持续下去。
「我的名字叫做以雏,」她转头看着我,我们的双眼直视着对方彼此望着。「爸爸说,我出生的那天家门前的雏菊都开满了,他好开心,只是,他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记念吗?记念那天的美景,或者记念我的到来。」他沉默的低头看着她的双脚,接着说,「我真希望两个都有。」
「你爷爷说,人只要愿意去相信,所有的事就都会是真的。」
「对阿,我们都不该去质疑,只是,爱并看不到,所以我们时常不知道它是否存在。」她低着头看着互相逗弄的双脚。
「我爸爸以前工作不在家时我总会想着他,想着想着就开始哭闹着,有一次爸爸跟我说…」我轻轻呼吸了一口气,半眯着眼说「如果爸爸不在时,就看着家门口的大榕树,上面有很多爸爸和小村的痕迹呢。」说完,以雏对着我微笑,而这次笑的很开,微微的露出了小虎牙,半眯上弧的眼睛,好漂亮。
而风来了,吹动着这片迷雾,和我们头发,我们在这阵迷雾中肩并着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