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整个夜里彻底地失眠了。直到外头的黑幕渐渐被拉开,透出些许阳光,我才在鸟鸣声中带着持续混乱的情绪入睡。梦里不断交错的人们和场景不停地流动,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他们的脸,便又跳入下一个场景。不同的角色和对白,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就这样反覆如投影机般放映在眼前,却什麽也碰不着。
醒来後已经接近中午,手机传来震动声,显示着的新讯息告诉我郑崇杰先离开了,并且向我道谢。还有,对我的抱歉。
握着手机我叹了口气,是对不起我什麽呢?昨晚微醺後的胡言乱语亦或者我们的错过?在这通简讯之後,一切都结束了。回到原来生活的轨道,回到安分的自己。
我不懂。是被习惯绑住还是爱?
如果韵芯在我身边就好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可以拆开连我都无解的谜底。只可惜,她不在。胡思乱想着,还没有厘清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做,只是知道它有它的纪念价值,於是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那样──我拿起客厅桌上空的那瓶青岛,稍微冲洗後,丢进我的抽屉,锁上。
「离开後才能勇敢去追,追寻心中另一个世界,我不要完美……」轻闭上眼,打着节拍,耳机里正拨放着郭静的〈Leave〉,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听着听着,彷佛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
客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下了交流道之後又来到另一个城市,原本应该属於我的城市。
我不知道夏仲什麽时候会再来找我,但我突然想回老家一趟。几个月没回去了,就当作是散散心也好。而就这麽一个念头,於是我随意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和随身携带的笔电,拨了通电话回去给老妈,然後现在就在这里。
「妈。」推开大门,我轻唤了一声。
『你还知道要回来,真当这里是你的避风港啊?』老妈嘴上是这麽说,却没有停止挂上的笑容。她问我为什麽气色这麽差,苦笑着,我说是前一晚没有睡好。
在我搬离新竹不久後,老妈辞了工作,就算仅靠爸那份薪水和存款,到老都衣食无缺。或许是年纪大了,决定安养身体,总算不再为了钱汲汲营营。
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父母,只是对於当时的我,始终有道厚厚的墙阻挡着我们。而那道墙,是我自己一手建筑的。当老师们都拍拍我的头说:「你父母亲都很优秀,是你的好榜样。」时,我不以为意。我无法谅解,只觉得大人们都是这样,把孩子的泡泡一次又一次的戳破,告诉我们什麽是对的、什麽是错的,却忘了倾听我们内心的声音。最後,只剩下大人们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狰狞的面孔。
而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也知道在外赚钱不易,而我已经比许多人还要来得幸福。我还要抱怨什麽呢?顶多,就是造就了我这麽孤独的个性而已。老妈说的对,就算我真的什麽都没有了,家却还是我最棒的避风港。不用多说,只要一句简单的问候,还有记忆里熟悉的那抹笑容。彷佛得到了无形的勇气,再次回到世界的轨道,更勇敢的驶近。
寒暄了几句後,我回到书房,书房里不起眼的角落堆满一堆又一堆的纸箱。毕业後,国中到高中满满的参考书都被我拦在这,老妈也没有丢旧物的习惯,只是想着哪天再拿去卖钱吧,结果一想几年都过去了。
想着很多以前的事,最後视线落在其中一个特别大的塑胶箱。它完整的被以前的我收藏起来,甚至还拿了塑胶袋套住以防灰尘。
箱子里头装的是回忆,已经告别或还没告别的回忆。
从小便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用过的日记本或者跟朋友写的交换日记都留了下来。我随意挑起几本坐在床缘开始翻阅。
或许今天回来,我是想找回什麽,还是,告别什麽呢?
只需要再多跨一步的距离,随手可得的幸福就在眼前。
这麽多年来我等的难道不就是这个结果?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我。即便他有了羿晴。她只会是他众多交往过的女孩里的其中一个。只不过走的时态是他的现在进行式。──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这麽自以为是的想着吧!
而此时我却没有以往举足不前的懦弱,取而代之的是这段感情长久累积下的无力感。
我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是的,解脱。
人性本自虐。应该这麽说吗?往往越得不到的越深爱。我只是画了一个圈,牢牢框住了我对郑崇杰的眷恋。
就像小时候在画册里所构想的美好,长大後,却只看见乱七八糟的涂鸦。我们早已忘了初衷。
──如果我跳出了这个回圈,那麽,我的未来会不会因此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