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於遇见「死亡」这个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并且有一天也会轮到自己的事情。所以关於老爸的长眠也不能怨怼谁,只是有一种深深的不舍与不习惯。
人与人之间都是环环相扣,虽然每个人都是个体,但我们在生活里绝对没办法成为个体,一定都会在不知不觉当中影响别人或者被别人影响,不论间接或者直接。
所以当朝夕相处的亲人逝去的时候,你所面对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妈的「不习惯」这件事情,本来你所熟悉的习惯在那一瞬间变成一种不习惯。但最干的是在这种可笑的不习惯之中,你又要自己去找出一种习惯去习惯这种不习惯,然後让那种不习惯变成他妈的一种习惯。
最首当其冲的是本来早上老爸会哼的不知名老调再也听不见了。老妈也开始需要出去工作,而餐厅上属於老爸的位置也空下来,虽然在重要的节日老妈还是坚持在属於老爸的位置上添上一碗饭,然後放一点菜在老爸的碗里,还有学会抽菸这一件事情,而且牌子还是老爸爱抽的。
纵使我们有力劝老妈,但老妈的回答总是会叼起一支菸,点燃慢慢吐出,看着在空气中的烟雾微笑,「每次看到吹出来的烟,总好像看到你爸在对我笑。要不是有你们两个,我早就去找你爸了。」
虽然不知道老妈在那一阵烟雾里是否真的看到了什麽,但我知道那是属於老妈怀念老爸的方式,除了跟老妈说:「老妈别急着去找老爸,你还要照顾我们很久,然後换我跟老哥照顾你。」
其他我跟老哥也无法多说些什麽,因为我们自己也开始抽起菸,怀念起老爸的味道。
但是最重要的就是那熟悉又慈祥的微笑只会在照片以及我们的回忆里出现,再也回不来了。
而这些不习惯之中度过的时间也不知不觉这样过了半年,其实关於老爸逝去这一件事情或许也不全然都只有坏事,我想就像阿神那个神经病说的一样,只是在那个当下我们看不出事情到底是为了什麽而发生。
在这半年里本来加入台北市某堂口的老哥也从那个地方脱离出来,毕竟本来身高181公分身材壮硕像及老爸的他就有打算继续走老爸的路。他本来跟着一个大哥一起经营赌博电玩,後来那个大哥跑去台北接任某堂口的副会长现在都改称公司,老哥在那里担任武轿也就是类似打手的角色。
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暴力讨债跟放款还有酒店围事,在老哥脱离之後某天我跟他喝酒闲聊的时候,他感叹的说:『现在的小弟不像我们以前一样都是讲义气,钱那,才是义气。很多事情看起来表面风光,私底下心酸。』老哥说到这里点了支烟,『不碰赌跟毒,你根本赚不到钱。』
我替自己也点支菸,笑了笑,「这点倒是跟老爸很像。」毕竟老爸本来有一个结拜兄弟也是被毒害惨,本来意气风发却被毒搞到连自己的生命都没了,而本来属於我们家的田地也被爷爷输得一乾二净,所以老爸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碰赌跟毒。
「那为什麽最後退出,虽然你说赚不到钱,但是我听我同学他们哥哥姐姐出社会工作,一个月拿钱回家贴补家用也不过几千到一万,但是我看你一拿就是两三万,也算很多了吧。」
老哥摇摇头,『养小弟很花钱,而且你不带小弟根本没办法做事。然後每天睁开眼睛每天就是喝酒,讨债。』老哥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一口接着说:『看到那些借钱的人,赌鬼就算了,有的是正正当当的好人家,拜托,一家人在你面前哭哭啼啼,要怎麽要的下去?』
「也是啦!但是那个正当人家找别人去要阿,底下不是有小弟?」
老哥用着他是不是看到白痴的眼神看着我摇了摇头,抽了一口菸,『傻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而且她妈的我为公司做了那麽多事,那麽挺我那个朋友,结果勒?公司有事叫我去扛,一点都不念在老爸刚走,我还要顾家,马的。』
我仔细看着老哥,他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朝我肩膀搥了我一下,『靠腰!你是在看三小?』
老哥说的时候是带着笑意,说真的他这半年来改变得颇多,以前他严肃到就算连开个玩笑都会让我心惊胆跳,没想到现在脸上的线条在不知不觉中柔和许多。
我一边揉着被他搥的肩膀,一边回想着电影里面所演的剧情以及从那些已经加入帮派的同学那里所听来的内容,问着:「老哥你真的不一样了,可是那个退出的时候不是都要什麽三刀六眼之类的?」
『本来要一只手一只脚,後来找另一个跟我不错的大哥去侨,才只有被打了一顿。』
我点点头,「难怪那天看你回来鼻青脸肿脸色又那麽难看,我连问都不敢问。」
老哥喝了口酒,将啤酒重重放下,『阿弟啊!其实老哥本来真的有打算就算要我一只手一只脚我也要脱离,我都已经把我的手放在我的朋友面前了。』他用着带有一点醉意的眼神看着我,『你知道为什麽吗?』
我耸耸肩,「不知道。」
老哥笑着摸摸我的头,看着老爸的遗照,『因为啊!我答应过老爸要好好照顾你跟老妈啊。』说完之後老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奋力的把老哥扛回床上,把那些有点娘的句子在心里偷偷的说着,「谢谢你,老哥。」
毕竟老哥在这半年来在转作正途的路上遇到许多困难,毕竟好人继续当好人很容易,但从坏人变成好人却更加的有难度。尤其是以前都直来直往,不爽就可以骂句「干你娘」然後开始火拼,但总不可能被老板骂的时候跟老板说:『干你娘。』然後扁老板吧?
而曾经在国三到高一这段时间我也有藉着老哥的名号胡作非为。
只是或许是因为我比较像到妈妈的个性,对於这种生活我自己感觉也不太能适应,或许在某些个当下成群结党让人感觉很威风,其他人都好像很怕自己,毕竟怕跟尊重是不同档次的东西,所以贪图爽字的过後呢?
而且那些朋友我想根本没有所谓真心可言,多数的人都只是因为我哥的关系。
所以在高一的某天出了那件「事情」之後更让我看透那些朋友,让我决心脱离那个环境,刚升上高二的时候还加入学校的热音社,跟着里面的朋友组了乐团叫做懒人狗当起主唱也玩起吉他。
那时候老爸开心极了,因为老爸最骄傲的事情就是他有一个好歌喉,他一直常常说:『如果我没有走这条路,我早就是歌星了。』说完之後继续哼着那不知名的老调。
所以当老爸离开之後,看着老爸知道我加入热音社,却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吉他而是钢琴所买下的电子琴,我想一部分的原因大概是老爸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弹钢琴。
但因为我喜欢弹吉他所以那个电子琴自从买了之後就一直被我放在房间里的一角,只是现在我希望让老爸听到我替他弹的琴声,所以除了继续玩吉他以外我也找家教老师学习钢琴。而且找专业的老师学钢琴还可以学习更正统的乐理,对於玩吉他也可以更有帮助,毕竟跟着团里练吉他的人学只能学到所谓和弦指法之类的东西。
而老哥虽然转正途收入比以前微薄,但他还是坚持让我一直学,老哥的确一直很努力一直代替着老爸的角色,而且无微不至。
当然不习惯的事情除了老爸再也回不来了以外,另一件不习惯的事情就是「现实」,在别人的眼里看来,我们家算是很好过。但如果有看电影的人,其实就算不是有看电影的人也会遇到婚丧喜庆,而婚丧喜庆最重要的就是要包红白包,就是我们说的炸弹,也就是老人家说的「陪对」。
而且就像是老哥说的,干这一行你不做赌跟毒,你根本赚不到钱,而黄这一行在尊重女人的老爸眼里更是不齿。所以其实关於我们家的收入除了老爸帮人家出面侨事情人家包的红包,以及帮一些基本店家围事的钱,除此之外没有所谓固定的收入。
我们家看似风光,但其实收进来的钱也因为这一些「陪对」来来去去,其实根本没有什麽多於存款。
所谓树倒猴孙散,我从老爸离开之後才真正看得透彻,纵使在老爸那个年代大部分的人都可以算是有情有义,只是人家总是也有家庭要顾,在这个连帮派都走进企业化的年代里也早就已经都成立公司了,有这属於自己的制服。所以因为老爸而凑在一起的那些人本来就慢慢的走入正途渐行渐远,而老爸离开之後更是完全脱离。
而原本属於老爸的地盘,也都被别人瓜分一空,毕竟当你没办法围住那些有利可图的地方,自然有别的帮派会插进来围,有人围了也就代表我们不可能再跟人家收钱,毕竟你没办法帮人家解决事情要拿什麽脸跟人家收保护费?
而老妈当然也不希望我们再走这一条路,所以就算失去这些她也没有关系。
也因为这样子的关系,我也就开始打起工来,这时候也终於体会到那些以前有在打工的同学常常晚上拿着晚餐到学校里来,一边匆匆吃着,一边抱怨,『能只要顾好念书这件事情就是一种幸福。』这件事情。
因为自从开始打工,必须要挨除了再也回不来的老爸和老妈以及老哥以外,称呼叫做老板的骂然後还要忍住发脾气的冲动,点着头对老板说:「对不起,我知道了」之後,周遭所有的人都感受到我的成长。
我自己也感受到这一种成长,一种无能为力名叫「现实」的成长。
所以我想关於老爸逝去如果放在好的角度想,也让我学习到一种成长,虽然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想大喊,「我他妈的一点都不想要。」
PS:套句比我早出来工作阿神所说的:『人哪,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往往需要为了五斗米把腰折断。』
「干!」我说。
Amadeus2012.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