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白璃莲步轻盈的向梁超的大帐迈去,那脚步越来越快,脸若冰霜,心底却似汹涌的海浪滔天,自己却浑然不觉,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她内心是如此忧戚的默念着,原以为能见上一面就已经足够,原来坠入一个情字却是掉入一个网,像在树林深处的一个蜘蛛网,结了千年之久,她是一只蝴蝶,越是挣扎,生命越是被包覆的紧,然後眼睁睁看到自己的死去。
寒冰裹住的心脏,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心被撕裂开的刺痛感顺着经脉传遍全身,眉头一蹙,手摀着胸,脚步终於停了下来,她喘着气,冰雾从白璃口中袅袅散开,有些支撑不住,但嘴边依然噙着一个虚弱的笑。
『妖,是不能爱人的。』
望着前方皎洁的月,她突然想起他的一席话。
可惜,迟了。
闭上眼睛,她专注的听着,飘渺的笛声若有似无的从不远处飘来,那笛声绵延幽长,似桂花香,忽隐忽现,温柔却又妩媚。
她知道他在这里,而且,她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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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丘上,硕大而银白色的月光,将一名男子飘然的影拉长,梧桐花散落,佐着那渐行渐远的笛声,幽怨的让人不敢再看,却又在转身时凄美的让你回头再望。
笛声霎止,男子没有回头,他知道她来见他,踩过落地的梧桐,她的形迹暴露得芬芳乍现。
「如此莽撞,似乎不是你。」他转过身来看她,月光衬得他的面容柔美却又冰冷的窒息,深邃锐利的灰色眸子看进白璃的眼里。
「我想要你帮我救一个人。」白璃走到他身旁。
他别过头去望月亮,仰着头笑了,笑得很凄凉,像一阵刺骨的痛扎进心里,最後伤的没有感觉,只剩一层薄薄的痒。
他是只雪狼,漠雪飞,千年前爱上了九尾白狐,但这一爱,便是千年。
雪狼修行成人,只需要八百余年,为了爱她,他将这八百年的岁月搁下,只愿待她一起步入轮回,千年来,他总是守候在一旁,不多求,却也不舍放。
他可以用他的一生,换一个他俩之间的结局。
但还没写到结局,纸张一页页已经在他面前泛黄。
「你终究……还是爱上了人。」轻闭双眼像吞下千年的啼笑,更多的却是不忍,嘴边咬着一抹哀凄的笑,撇过头来望着身边的白璃,眼神波光粼粼,手里的笛却被逐渐增强的力道握着,衣袖随风飘荡,在月光下,漠雪飞银色身子多麽单薄,似坠落下来的桐花。
「为他心动,为他心痛,我活了千年,却像死了千年,第一次,我感受到真正活着。」
「但你是妖。」冷冷抛下一句话。
白璃没有答话,神色自若。
「妖,是不能爱人的。你的心早在爱上他的那一刻,便开始崩裂,心碎裂的体无完肤後,你杳无云烟,你的时日并不多,趁现在来的及,忘了他。」漠雪飞轻扯住她的手,灰眸里尽是痛。
「生与死,又有何难?失去了他,我便苟延残喘地活着。我要夺回我的尾巴,成人,我需要完整之身。」白璃缩回手,一双空灵而坚毅的眸子瞧进漠雪飞的心里,朱唇轻启:「再别等我了。」
愣了许久,他颔首,那笑容里尽是挣扎不已的释怀,他用千年墨迹写下的故事最後只残半卷,一个爱字竟也描不到她身上,徒留自己的一声叹息,像空城,但人事已非的,还是心。
他的内心摇摆不定,白璃被他用一生画入心间,甚至透进骨随,而她难道要他再用一个千年去遗忘?这一路,他坚守着挣扎着走了过来,没人能拿走他心里关於她的画面,不舍放下,也不奢望她的爱,却许他与之相随。
漠雪飞轻接住了一朵散落下来的梧桐花,捧在手中打量了一会儿,轻笑着将花夹入指尖,在指缝中把玩:「我可以去救他,但,要换。」
「你要什麽?」白璃不含感情,冷冷地道。
漠雪飞拈着手里的花微笑,和煦而缓慢地说:「如果我救了他,用你自己来换。」
白璃不可置信地望着漠雪飞,是伴了她千年,她熟悉的人。
「你大可以自己去救他,但尾巴和孟旭,你只能择一,行迹一漏,你逃也逃不掉。」笑如清风。
白璃表情淡定,但那眉梢微微的皱了,眼神里有悲伤、有痛苦,看仔细一点,那眸子里还有小小颗的恨。漠雪飞笑着,并不以为意。
她向後走开,在梧桐树的树影下停了下来,低着头沉默。
还孟旭一命和相守,看似是无法兼得。
救了孟旭,便会惊动梁超,难抢回她的尾巴。抢了她的尾巴,梁超便会去捉她,孟旭的生死就在旦夕。
原来妖与人无法相恋,命字一撇,人逃不过,妖也过不来,她像被困在镜里,如何才能打破一切规矩,奋不顾身的陪在他身边。
她终究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轮回於红尘,苍老、死去,她走或不走,还是在这里,换不了皮相,只盼他在来生还认得她。
纤细的身子立在树影下,落花飘下,时而无声,时而簌簌。
花树下站久了,肩上的落花渐多。
漠雪飞一直微笑,微笑地凝视着指尖的梧桐花,微笑地等着。
他将持花的手背负到身後,转身悠然踱步走向白璃。
映着月,雪白的人影微微晕着模糊的银光,沉寂如银河。
停下脚步,他静静的看着白璃。
纷飞落下的白花,凄美地和她如此相配,她的肩头已背负着朵朵。
「就照你的意思。」那声音似乎是经过几番折腾,从水底冒出来的,她回过头,一双盈亮的眸子,愠而不怒地盯着他:「救了孟旭,我白璃……就是你的。」
身後握着的梧桐花被紧紧的揉在掌心,一股怒意油然而上,但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松开手掌,揉碎了的桐花像细雪散落,他挥掉白璃肩上的落花,翩翩走回丘顶上,将笛子举到嘴边,「去吧!再不,就迟了。」
迟了,听起来多令人黯然神伤。
笛音在白璃的背後扬起,是一阵忧伤而孤独的惆怅,盘旋、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