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从前,有根桃枝,被下凡嬉戏的仙子攀下扔到一处,默默扎根生芽。
那处正好有位真人隐居,闲来没事出外晃晃,起先没注意到自家院落多了小芽,风一吹,吹落他没系紧的腰带,真人急急忙忙去追,蹲下时发现这麽一株,大喜,兴致勃勃研究它会开成什麽花。
但那时寒冬,北风萧瑟,真人只叹这麽脆弱的嫩芽恐怕会给摧残,没几日就会枯了。
小芽却像要跌破真人眼珠子,几日风雪下来,硬是挣穿雪层露出顶头小小新绿。真人只觉不可思议,捋着花白胡子蹲在雪地看,後来起了兴,乾脆培养那株小桃。而年复年,桃树也生得茁壮,陪伴真人生活不知不觉也衍生出灵性。
几甲子过去,桃树也成精了,先是化作蹒跚小娃,皮肤白得像能掐出水,乖巧伶俐,真人看着内心欢喜,於是也教起小桃精一些法术。
小桃精吸收得也快,昨日才教的术法,今日便能丝毫不差的使出。真人见小桃精天资聪颖,决定收他当徒,小娃子也开心直叫好。一精一仙就这麽相伴又好几百年岁月,而桃精也修炼出心得,愈发出落的脱俗,雌雄难辨,老叫一些来作客的大仙看着别扭。
那些仙人骨子有点排外,虽听真人夸说桃精是个好孩子又怎麽个聪慧,尽管不说,他们的眼神嘴角还是不经意流露轻蔑,这些桃精当然放在眼里。久而久之,他也弄清楚自己和那些仙人有所不同,进而淡淡的,若有似无疏离那些仙子。
真人无奈看着桃精,没说什麽。这仙当久了,自然会忘掉他们也曾从妖精苦苦爬上来,逮到机会,升了仙,位子高的却岌岌可危,因为仙位低的老想破头要争上位。像陶夭这样聪颖的,他们当然是希望越少越好。
百年过去,他们相安无事的居住,直到某日天界跑下许多仙子找真人求救,说是哪个猴崽子不识好歹,大闹天庭,要真人携着法宝去治一治。真人推托不下,只好随那些仙子回去,要桃精看家。
一些仙子见真人不在,便开始找他麻烦。妖与精都是由物修炼成,比起仙地位自然云泥之别。桃精没像其他妖精为非作歹,安分守己,但小仙们不识时务,自诩高人一等便没天没地的冷嘲热讽,忘记自己也曾和桃精一样同是修炼来的。
桃精心态也高傲,忍无可忍,将一干小仙扫地出门。小仙不如仙者得道高深,还含着些许七情六慾,自然忿忿不平,但桃精非像他们成仙後就松懈享乐,长袖一翻,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小仙一状告上,真人得知,苦得脸都皱了,连忙求情一个与他交好的仙者,而得到的答覆便是让桃精入仙籍,免得日後落人口实。
院中桃树落英纷纷,也没看它秃过枝桠,一年四季不分昼夜的开着,盛大的气势见了就毛骨悚然。桃精站在树下,一张脸标致得连花都抢不过风采。
「桃精,莫非你还执着?」
真人白发苍苍,佝偻着身走近他,手里拄着拂尘挥啊挥的,抬起白花花的长眉看着漫天花海,散得妖异。他吁气,移步向前,朝桃精发话,「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一错过,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桃精却是一脸倔强,仔细一看面貌还带点稚气。只见他皮笑肉不笑,「我就不喜天庭诸多礼数,成个仙像落入囹圄,更何况我现在这样倒也比那些仙子逍遥。」
真人闻言仅又一叹。
「得道成仙的机会不是说有就有,何况,封仙这事,对你来说可是个好机会。成仙後地位不比一般,机会是千载难逢。老夫问你,你甘愿被人压着、被人贬着叫妖精吗?」
桃精面容顿时扭曲,想起那些自命清高的小仙掐声唤自己的模样,心头无名火顿生。
「不愿。」
真人满意咧嘴笑,「不就成罗?那麽--」
「但,我更不愿同那些仙一个鼻子出气,以为换个名讳封个仙骨子里就没什麽不同。」桃精倚在树干下,衣襟微敞,笑若朝露清冷,「真人,你的好意桃精心领。」
老者知晓桃精心意已决,倒是惋惜,有点小恼当初检回桃枝种着,不该用上好的琼浆灌溉,灌出这麽仙风道骨的妖精来,养刁了,什麽都不放在眼里。
「只可惜你千年的道行了。」真人摇头叹着。
「何妨?」
桃精只笑,有丝不细看窥不得的讽刺。
最後上头取走桃精百年道行当惩治,他当然不放在眼里。之後真人受到徵招,说是上次那只猴崽搞得人仰马翻,好不容易逮着,要真人上去看守猴崽。他心里不舍桃精但又拒绝不得,後者只要他放心,催促他上去。
真人疼他,他明白,只是最後还是免不了分别一途。要是惯着他这只妖精,诸如此类的事肯定会层出不穷,於是他也在真人上天庭後悄悄离开,连同那棵桃树。
之後桃精修炼又一段漫长时间,凡间历代不知更迭几许,通常这时候妖精都够资格成仙了,但他偏偏不愿。现在,其实说妖说精都没办法为他定义个完全,渐渐的,桃精成了个暧昧的存在。
还给自己取了个叫「陶夭」的名字,狠狠调侃自己一番。